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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迎着洁白的勾月徐徐前行，时琉影和季宴清，一个坐在船头，一个靠在船尾，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季宴清依旧停不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简直比长鸣不已的秋虫还要聒噪。
好在时琉影的注意力全都被身侧粉嫩的荷花所吸引。
每路过一朵，她便摘下一朵。
毫不留情地将荷花的花瓣尽数取下，再随着飘荡的清风，将它们陆续撒入画舫内。
很快，画舫中央便铺满了厚实清香的花瓣，时琉影心情愉悦，快速起身，旁若无人地躺在上面。
兴许是清雅的氛围太过舒适惬意，季宴清唠叨的话语自耳畔飘过，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许久之后，眼前晃过一道身影。
季宴清：“妖皇后，张嘴，啊——”
时琉影微愣，“啊？”
一颗嫩白的莲子在时琉影开口的瞬间落入，她下意识地轻嚼了嚼，清甜略带着些微的苦涩。
原来这就是莲子的味道……
“好吃吗？”
时琉影点点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不知何时蹲坐在她旁侧的季宴清，手里不多不少，刚好捧着三个莲蓬。
其中一个已被他剥开。
散着淡淡的荷香。
这三个莲蓬，比时琉影先前看到却没摘下的任何一个都要大，应是认真筛选过。
似是见她吃得开心，季宴清眉眼轻勾，饶有兴致地继续给她剥了起来。
“张嘴，啊——”
“啊——”
时琉影乖巧地配合，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季宴清，俊美的脸庞精致惑人，被月光映照出半边阴影。
明明一点儿也不像，可时琉影还是在这张脸上，模糊看见了兰灈池那双妖异的血眸，漆黑的瞳孔莫名闪烁一息后，泛起了厚重的泪蒙。
直到三个莲蓬里的莲子都被时琉影吃下肚，季宴清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眼底的微恙，挪了挪身子，离她更近了些。
轻声问道：“是不是吃到苦莲子了？”
见时琉影垂泪不语，季宴清懊恼地“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
“都怪我，应该先尝一尝再喂给你的，你别哭，我重新去给你摘，摘最大最甜的，我绝不会再让你吃到苦的，我……”
“你真吵！”
时琉影收回视线，轻摇了摇头，抬手将季宴清欲要给她拭泪的手指推开。
“我没哭，我只是困了，我想睡觉。”
季宴清微愣一息后，转身将画舫内零零散散的莲蓬收拾干净，快步回到船尾。
倚靠着随风摇曳的桅杆，与时琉影隔着一道轻薄的帷幔，不动声色地深看着对方。
“你睡吧，我给你吹小曲。”
语毕，一片曳着光影的翠绿欲滴的叶子蓦然浮现，欢脱地在季宴清凌厉的指骨间辗转飞舞了片刻。
被他放在双唇之间。
清扬婉转的调子徐徐响起，随着清凉的夜风呼啸着蔓延过来。
时琉影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转而看向画舫两侧氤氲着银色光轮的荷叶。
一片一片，从眼前轻拂而过。
她就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似是有人小心翼翼地轻轻抬起她受伤的手，再十分温柔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她手心的划痕上。
药物入侵肌肤的刺痛感太过熟悉真实，时琉影心底一惊。
画舫里没有别人，难道是……季宴清？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可半月未眠，困倦难当，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沉重的眼皮，最后只能呢喃着抽手闪躲。
“别，别碰我……”
下一秒，时琉影进入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清幽冷冽的雪香瞬间便将她团团包裹，兰灈池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小石榴，乖乖睡觉，别乱动。”
时琉影心头攒动，鼻尖儿愈发酸涩，耐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转过身狠劲揽过兰灈池的腰身，拼命往他怀里钻蹭。
“池哥哥，你怎么才来？”
“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
“嗯，你不好，你一点儿也不好，你怎能丢下我？这妖皇宫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玩。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想回颍川！我想回去！！你带我回去，池哥哥，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对不起，小石榴，对不起。”兰灈池低喃着将她抱得紧了些。
时琉影眼底的泪珠终是因着这宽实的怀抱而再盛不住，轻滑过鼻梁，同另一只眼里的泪蒙重叠，化作一缕银线，悄无声息地隐入墨发之中。
“池哥哥，我冷。”
“那我靠近一点儿？”ľ
“嗯，要紧紧抱着……不够不够！！还是很冷，再抱紧一点儿。”
“好。”
两人紧紧相拥，可时琉影却越来越冷。
她感受不到兰灈池身体的温度，环腰的手臂越缩越紧，像是要把自已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右耳贴靠着兰灈池的胸膛，里面却没有心跳的声音。
时琉影不敢睁眼，也不愿醒来。
如果这是梦，她真想溺死在这场梦里。
“你在哭吗？”
兰灈池轻抬起时琉影的下颌，柔软的指腹滑过她颤抖不已的羽睫，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着上面晶莹的泪痕。
直到再没新的泪光溢出，才转而顺着她娇红的脸颊一路轻抚着往下，最后在她唇角处停留，摩挲。
一息后，他克制又小心地吻了上去。
是温柔到极致的轻啄安抚，再没有放肆的索取，亦没有深入的探寻。
亲吻的同时，兰灈池修长的指骨辗转着隐入时琉影墨发，擦过她嫩白的脖颈，再顺着她的身线，温柔地抚触着她的脊背。
“小石榴，你再逃一次……这次我会给你自由，也允许你爱上别人。”
“我不会去寻你，不会把你关起来，更不会再强迫你。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囚在身边。”
“不哭了，好不好？”
“……”
更深露重，时琉影抽泣不已的身躯，终于随着兰灈池柔声细语的安慰稳定下来。
她像是一只受惊后好不容易才寻到港湾的小鹿，瑟缩着躲在兰灈池怀里，再未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这样，小心地阖着双目屈膝蜷缩着。
可梦终究是梦，不管她多么不愿，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时琉影是被染一唤醒的，她分不清自已睡了几日，但看着染一慌乱疲惫的眉眼，沾满泥泞的衣裙，似是寻了她许久。
“主子，你怎么睡在这儿？”
时琉影扶着船沿起身，一碧万顷的荷景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依旧是初见时凋零不堪的模样。
身下的画舫亦失了色彩，残破得像是被遗弃了许久，散着潮湿的水汽，如一片落叶似的孤零零停靠在荷塘尽头。
凉意袭来，时琉影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裙，遮挡住裙身下无意显露的风光。
抬眸却见染一身后跟着许多陌生的妖侍，面容表情无一例外——
除了连日奔波找寻的疲惫，将她打量一番后，全都换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时琉影怒意上涌，霎时便瞪圆了眼，妖笛自手心飞出，妖力翻涌。
“谁许你们用这种眼神看我？！！”
啪啪啪！
几乎是瞬间，所有妖侍脸上都出现了一道通红清晰的五指印。
与此同时，银白的妖息翻腾聚拢，化作一只强劲的雪狼，在众妖侍眼前愤怒嘶吼，身下锋利的前爪轻抬，仿若下一息便会将他们撕得粉碎。
吓得众妖侍纷纷跪地。
“妖奴知错，今后再也不敢了，请妖皇后息怒，妖皇后饶命！”
“妖皇后息怒！”
“妖皇后饶命！”
……
时琉影淡睨着哀嚎求饶的众妖侍，抬手收回浮空中的妖笛。
“除了染一，都给我下去！”
“是。”
妖侍们避之不及，迫不及待地应声后，一个个连飞带跑，快速奔离。
有几个似是嫌自已跑得太慢，甚至还恢复了妖身。
不过须臾，
偌大的荷塘便再见不到一丝妖影。×ʟ
时琉影这才从画舫里钻出，随意抓了抓凌乱的墨发，看向几日未见的染一，眉眼间全都是掩饰不住的嗔怨。
“你怎么才找到我？害我等了好久。他寻我，从不会超过半日！！”
“奴，奴婢实在想不到，您会跑来这荷塘，还躲在这，这……”
染一看着眼前浑身泥泞的时琉影，轻摇了摇头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奴婢的错，奴婢伺候不周，主子，我既已寻到了你，那便随我回去吧？”
时琉影不以为意，冲染一摆摆手，示意染一起身，并离她近了些。
“染一，你哄哄我，只要你哄我，让我开心，我就跟你回去。”
时琉影眸光晃动，眼前全都是兰灈池轻抚慢吻，疼她爱她的模样。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她渴望自由，却甘心被他束缚，亦愿意做他深养在温室里的小小花妖。
她逃不掉，也不想逃。
“这……我……”ľ
染一反应不及，愣怔地凝着时琉影充满期待的眉眼，抓着脑袋磨蹭了半天，才大着胆子开了口。
“主，主子，你是这幽冥地界最好看最漂亮的小妖，是尊贵无比的妖皇后，万万不能以如此面貌示人。我这就带你回寝殿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可，可以吗？”
时琉影抿唇抬眸，忍着笑意看染一皱着眉眼，咬着牙，生硬的语句逐字往外蹦。
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时琉影没有再为难她，而是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