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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姑娘说笑，这椅子是国子监里给学子家眷准备，谁想坐便是谁的，怎么便成了谢家的位子？”周婉兮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若是谢姑娘好言开口，这位子让给姑娘也未尝不可，只是……姑娘这态度未免强势了些。”
　　明明就是她欺负谢家，倒还要反咬一口。
　　倚翠是个性子急的，早已经气得胸口起伏，顾不得尊卑。
　　“这明明就是我们谢府的位子，谁不知道？”
　　“谢府的位子。”站在周婉兮身后的丫鬟碧桃坏笑，“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谢婉宁拉住还要反驳的倚翠，看向坐在周家主位装聋作哑的周尚书周锦程。
　　“臣女想请问周大人，周小姐年纪无知，周大人难道也不记得这是我谢家的位子，还是说……您故意纵容女儿，欺负我谢家无人？”
　　“谢姑娘言重了。”周锦程转过tຊ脸，向她一笑，“小女这几日身子不适，受不得凉，那位子晒日头刚好，故此借坐一下。”
　　转过脸，周锦程装模作样地瞪一眼碧桃。
　　“谢姑娘是什么身份，哪有站着的道理，还不把你的小凳子搬出来让给谢姑娘，真是不懂规矩！”
　　这一句，表面上是给谢蕴宁面子，明里暗里却是在作弄。
　　周家的下人坐谢府的椅子，却谢蕴宁坐下人坐的小凳子，何等轻贱？
　　碧桃笑吟吟将自己的小凳搬出来，放到谢蕴宁面前。
　　“谢姑娘，请吧。”
　　碧桃这一句出了口，四周顿时一阵哄笑声。
　　世态炎凉，落石下石隔岸观光的墙头草，总是要比雪中送炭的人多。
　　纵有几个同情谢婉宁的，也不过是心中腹诽几句，感叹一句人心不古，谁又愿意为了一个谢蕴宁和当朝尚书结梁子。
　　终于出一口恶气，周婉兮罗扇掩口，眉眼一弯。
　　扫一眼面前那把乌木小凳，谢蕴宁缓缓转身，环视一眼四周围站的城中百姓，扬起声音。
　　“诸位父老乡亲，小女子叨扰！”
　　此时，上午的文考学生们刚刚交卷，台上坐着的司业们正在当众阅卷，场内很是安静。
　　原本几个人正常说话，只是台上坐着的官员和家眷听到。
　　谢蕴宁抬起声调，立刻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四下围站的小官员和百姓们，纷纷向她的方向转过脸。
　　”哎哟，这是谁家的姐儿，怎么跟天仙似的？“
　　”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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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吸引来众人的注意，谢婉宁向众人弯身施礼。
　　“小女子乃国公府三女谢蕴宁，今日还请诸位乡亲父老，帮着评评理！”
　　“这就是艳冠京城的谢家三小姐？”
　　“乖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次可是开了眼了，真是风华绝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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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数名男儿、女将为保大梁战死沙场，近在京城远在边关，那都是赫赫有名。
　　在京中，高官大户众多，常有子弟欺负乡里，谢家子女却从未有过这类丑闻。
　　遇到灾年荒时开棚济粥，有灾病时还会让韩先生组织郎中设医棚义诊……这样的人物百姓们谁不竖大拇指？
　　听说这位就是谢家三姑娘，不少乡亲都是主动还礼。
　　“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是啊，谢姑娘，国公府几代忠良，咱们乡亲们可都是佩服得很呢，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谢姑娘说一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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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诸位。”
　　谢婉宁转过身，抬手指住周婉兮所坐座位。
　　“自先皇帝在世时，给国子监立下每年春考的规则，这左看台前排中间的位置，便是我谢家的，周尚书纵容自家小姐霸占我谢家的位子，是不是应该让出来？”
　　“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是，国公府代代忠良，竟然要被这些东西欺负，真是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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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义每多屠狗辈。
　　比起那些害怕尚书的官员，反倒是百姓中古道热肠更多。
　　人群中，有不少都受到谢家的恩惠，立刻就站出来。
　　“国公府几代忠良，咱们不能让谢家被人欺负，让周家把位子让出来。”
　　一人带了头，立刻有人响应。
　　“没错，让出来。”
　　“把位子还给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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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还是零散几声，后来就声势越来越大，不光广场上的学子，台上的祭酒、大儒们都是纷纷转过脸。
　　周锦程原本以为，被他这一奚落，这谢家小姑娘肯定会抹着眼泪哭着走掉。
　　怎么也没想谢蕴宁会来这手，鼓动起这么多百姓帮她。
　　这谢家死丫头，他倒是低估了。
　　哪怕周锦程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堵信这么多的人嘴。
　　若是台上那些大儒酸文人知道，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骂他？
　　咳嗽一声，他皱眉向女儿做个眼色。
　　“婉兮，既然谢姑娘已经来了，你便回来坐吧。”
　　周婉兮斜一眼谢蕴宁，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坐到父亲身后的位置。
　　谢蕴宁转过脸，郑重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我谢家必念着诸位今日仗义直言的恩情。”
　　倚翠站在旁边，也是眼圈通红地跟着她回礼。
　　乡亲们忙着还礼。
　　“姑娘言重了。”
　　“是啊，姑娘，前年府里济粥，我们家三口可是全靠着府上才活下来。”
　　“谁说不是，那几年闹瘟疫，要不是谢府，我们当家的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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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众人的声音，谢蕴宁只觉得鼻子发酸，忙着又向众人深鞠一躬。
　　那些平日里受谢家恩惠的官员，到这种时候个个装聋反哑，反倒是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帮她。
　　咚！
　　台上，一声沉闷鼓响。
　　这是文考阅卷结束要放榜的信号。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转脸看向高台的方向。
　　“姑娘！”倚翠忙着扶住谢蕴宁胳膊，擦擦眼角，“快坐下吧，马上要放榜了。”
　　高台上，一位灰衣大司业捧着写好的榜单，送到国子监祭酒陈有道手中，随后又将几张试卷交给他。
　　众人都知道，这几张试卷肯定便是今日的魁首。
　　陈有道仔细看看手中的卷子，也是抚须点头，看得出来极是喜欢。
　　经过他的确认之后，灰衣大司业捧着榜单走到台前。
　　“今年我国子监共有学生三百零九人，参试者三百零六人。上午文考书、数两科，合格者二百七十六人，单科甲上者一百七十五人，书、数两科皆甲上者四十七人。”
　　大司业轻喘口气，扬高声调。
　　“今年榜眼为周尚书之子周谨之，探花为江南贡生宋执，各奖上品宣笔一套。”
　　被念出名字的周谨之和宋执，立刻站起身走上台去，接受奖品。
　　听到自家儿子拿到榜眼三甲，周锦程的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来。
　　“恭喜周大人！”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周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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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众人纷纷拍马屁。
　　坐在学子们中间的周谨之得意地站起身，走向高台。
　　听到宋执这个名字，谢蕴宁好奇地转过脸。
　　前世里，这位可是拿下今年春试的状元郎。
　　她当时在教坊司里，只听说这位容貌比之叶景明也不逊色，倒没有真正见过。
　　此时，宋执已经走到台上，隔得太远看不清眉眼。
　　只能看到一个挺直如竹的身影，身上虽然是素淡的布衣，行止做派却十分端正。
　　碧桃远远看着台上的周谨之，一对眼睛都要冒出桃花来：“二公子果然厉害！”
　　“那是当然，龙生龙凤生凤，我这个弟弟啊，可是不像某些国公府里的子弟，每天只知招猫斗狗，连个甲上都没拿过。”周婉兮斜一眼谢蕴宁，“草莾武夫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送到这国子监里也不过是浪费笔墨。谢姑娘，依我看，您还是早点给令弟退学吧，给国公府省点银子吧。”
　　“周姑娘多虑，我谢家这点银子还费得起。”谢蕴宁从台上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理理云髻，弯唇一笑，“再说，读书好又如何？叶少卿这样才冠八方的状元郎，不也是个负心汉，还不知道勾搭上哪个白读圣贤书家的下贱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