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闻路瑶一心等着巫医救命，尚未腾出太多心思去悲恸。

她昏睡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席兰廷坐在客厅，表情沉重。

闻路瑶一步步走出客房。

晨曦稀薄的天光，屋子里暗淡，席兰廷似一尊古老的神像，身上有千百年的光阴，既庄严又沉重。

闻路瑶低声问他：“正东呢？”

“在济民医院。”席兰廷道，声音很轻，“他没死。”

闻路瑶的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一颗心缓缓归位。

她深吸了几口气：“兰廷，谢谢你。我……我去医院……”

“你去吧。看完了他，记得回来找我。”席兰廷道，“路瑶，你给的承诺，要兑现给我。”

闻路瑶：“什么承诺？”

“这次，是以命换命。”在最初一抹朝阳照进屋子时，他的脸藏匿在暗处，声音冷静而寡淡，“我要你死，换云乔生，你曾答应过的。这次，是给你的甜头。”

说罢，他站起身，缓缓上楼。

他的动作非常奇怪，就像是完全看不见，但依照感觉去摸索，寻找上楼的路。

闻路瑶身子僵了下。

她突然意识到，没人跟她开玩笑。

第1355章 她有了心事

薛正东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他，灵魂飘出了身体。他瞧见了闻路瑶的惊慌失措，瞧见了她的痛哭，以及瞧见了席七爷。

幽黯的地下室，巨大无比的晷，指针指向了最后几格，像是快要走到了尽头；有干瘪女尸，紧阖双目，是督军府的十小姐席文洁。

薛正东不知自己怎么到了这里，而路瑶又去了何方？

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地牢。

有人吟唱着悠长又古老的歌谣，在安抚他、指引他。

血从巨晷中央流淌出来，落进了他的身体。

他破损的心脏，在一点点愈合。

灵魂被撕扯着。

猛然醒来，瞧见了微微黯淡的光线，洁白的屋顶。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的动静，很快引来了人，惊呼按住他：“不能动、不能动！”

又说，“你太太没事，她回家了一趟，马上就回来。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动。”

“别动。”

尚未脱离危险，一动可能会死。这些话，一字一句都进了薛正东的耳朵里。

他不敢动了。

他不想死。

梦里的绝望、对路瑶的不舍，清清楚楚，他害怕那些都是真的。

而路瑶呢？

他的声音嘶哑，去问贴近听他说话的护士小姐。

“路瑶呢？”

护士小姐：“我叫人去打电话，你太太马上就到。不要动。医生说你这两天可能都醒不过来，劝你太太回去休息一下。”

没想到他居然醒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

是叶嘉映，薛正东还记得她。

路瑶还没到。

医生说他的情况比理想中要好，然而他总是无意识想要起来去找闻路瑶，医生说他情绪烦躁，需要安静一点。

他现在要绝对卧床，不能动。

他的伤势太严重了，心包有子弹擦伤，哪怕现在醒了，也不能算脱离生命危险。

“用点镇定。”叶嘉映说，“先让他睡，不能动。”

薛正东慢慢进入了梦乡。

因为不停念叨闻路瑶，他在梦里还在追逐她、寻找她。

等他再次醒过来，是第二天的傍晚。

闻路瑶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瞧见他睁开眼，她又惊又喜。

“路瑶。”他低低叫她，终于安心了。

闻路瑶：“正东，叶医生说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你不要急，慢慢养伤，要听叶医生的话，好不好？”

薛正东嗯了声。

“我在这里呢，不要担心。”闻路瑶又道。

薛正东这次伤情过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闻路瑶一直陪同着他。

不知为何，薛正东感受到了她的沉重——她虽然每天都在笑，开开心心和他说话，他愣是能体会到她的哀伤。

好几次他醒过来，闻路瑶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问她怎么了，她只说看看风景。

可她的眼睛红了。

薛正东着急，就逼问起来。

闻路瑶哽咽：“正东，我真是吓坏了。”

薛正东后来私下里问了叶嘉映。

叶嘉映说，病人重伤，家属的确会有些情绪上的问题。

就像上次闻路瑶被“绑架”，薛正东失控那样，她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薛正东觉得也只有这个原因，否则他无法解释闻路瑶的伤感来自何处。

等他出院的时候，已经冬月初了。

燕城的冬天不下雨，气温总有十几度，温暖宜人。

闻路瑶却在他出院的第二天，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第1356章 此生，先与你们告别

“正东，我们去北平吧。”

薛正东听到这个要求，有点意外。

“……我知道你不想掺和冯帅的那份事业。可是正东，这个世道太乱了，胜者为王。我真是怕了。”闻路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她不是这样的性格。

这段日子，她的沉闷令薛正东费解。闻路瑶天性乐观开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路瑶……”

“正东，你当时死了，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有巫医，你就真的死了。”她痛哭起来，哭得有点痉挛。

薛正东抱紧她。

他一直有疑问，觉得自己那些不是梦境，他也并非擦伤心包，他是真的被打中了心脏。

“别怕。”

“我害怕，正东我真的太害怕了！求求你，去接老帅的那些兵马，将来很多人保护我们。”她道。

薛正东用力点头：“好。你让我去，我便去。我们回北平。”

闻路瑶这才破涕为笑。

他们俩要去北平了，临走时通知了亲朋，也告知了父母。

闻老爷舍不得，很是反对。

闻太太嘴硬心软，听闻女儿真要走，只反复说：“她是嫁到北平去的，去也是应该的。”

话虽如此，到底偷偷红了眼眶。

还是要走的。

女儿大了，作为父母要放手，女儿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闻路瑶去见了朋友们，跟他们一一作辞。

姜燕羽还笑道：“我开春就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路瑶莫名涌上了眼泪：“对不起铃铛，我赶不上你的婚礼。”

“没事没事。要说起来，我当时也没赶上你的婚礼。扯平。”姜燕羽笑说，“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闻路瑶点点头。

她同每个朋友都作辞了。

大家私下里说，闻路瑶有点悲观，好像她一去不回似的。

闻路瑶走的那日，抱着父母痛哭。她结婚的时候没有哭嫁，这会儿哭得厉害。尤其是对着闻老爷，她死死不肯放手。

“爸爸，你不要想我。”她哭道，“你就当没有我。若有下辈子，我还给你做女儿。”

闻老爷被她惹得也落泪。

闻太太还想说点什么，最终也没忍住眼泪，一家三口在火车站台上哭成了一团。

薛正东心中不舍，决定过了年还是带闻路瑶回来，想方设法入赘闻家，给闻老爷和太太做儿子，给他们养老。

闻路瑶现在只不过是情绪作祟，才想着去北平。

这次不是专列，而是包了头等火车的几个包厢。除了随从，还有整整一个包厢的行李。

闻路瑶的行李中，一个大箱子特别沉，两个随从抬得都吃力。但那箱子看上去严丝合缝，没有开箱子的地方。

也没有锁。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行李上。

就这样，闻路瑶和薛正东往北上。火车出发时，闻路瑶还在哭。

她的眼泪止不住似的。

晚饭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父母，她再次莫名其妙落泪。

薛正东抱紧了她，想要给她安慰。

“正东，我们到了北平之后，我不想住帅府。”闻路瑶道，“咱们置办个小寓所。”

“我有好几处房产。”薛正东道，“我们先安顿下来，你再挑一处。”

“帅府太复杂了，以及罗暖在帅府，我不想见她。我们直接住外面，若觉得不好再换。”闻路瑶道。

薛正东点点头：“行。”

车子几日后到了北平。下车时，闻路瑶特意看了眼自己的行李，不动声色。

第1357章 我要变成蝴蝶先飞走了

薛正东回了北平，冯帅立马亲自过来。

他邀请他们俩回帅府，被薛正东拒绝了。

北平这几日下雪，白雪皑皑，将小小四合院染透。

冯帅离开后，闻路瑶道：“我们吃铜火锅。”

晚上两人坐在临窗炕上，一边赏雪一边吃铜火锅。窗外的一株腊梅，傲然盛绽，冷香浓郁。

吃饱喝足，闻路瑶坐到了薛正东腿上。

她喝了点酒，面颊微微泛红，似染了一朵桃花。

薛正东亲吻她，十分动情。

闻路瑶也极力回应着他。

酣畅淋漓的一场云雨结束，他们俩依偎着，依旧没有关上窗，而是盖着被子赏雪、闲聊。

“……正东，我要对不起你了。”她笑了笑。

“为何？”

“我恐怕没办法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起死去，然后埋在一处。”她道。

“怎么了？”

“我要变成蝴蝶，先飞走。”闻路瑶笑道。

薛正东：“我也要跟你一起变成蝴蝶飞走。”

“傻话。”

“难道你说的就不是傻话吗？”薛正东捏了捏她鼻子。

闻路瑶又笑着，亲了亲他下巴。

“正东，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

“有的吧。”

“那我下辈子还要遇到你。”她笑起来，“还要跟你谈恋爱，然后再一起慢慢变老。下辈子，我不想做蝴蝶。”

薛正东沉浸在最幸福的时光里，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心情很好。

“好，下辈子还要谈恋爱。”

“我下辈子不能轻易便宜了你。我这辈子答应你太仓促了，好像你吓唬我一下，我就投降了。”闻路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