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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彻表示赞同，“那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吗？”

　　高歌没吭声。

　　躲人和找人的难度差了几个数量级，非洲 3000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想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经验告诉他，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人是极容易崩溃的。周然已经东躲西藏坚持了一年，高歌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逼近崩溃的边缘，无论情况如何，他必须加快速度了，为了拿到证据，也为了周然的人身安全。

　　“尽快找吧，我再想想办法。”他跟这边的黑白两道都有接触，此时更要好好利用人脉。

　　方云彻看了看身旁愁云满面的人，蓦然想起那些从前在南苏维和的日子。

　　虽然他没待多久就回国了，未曾亲身经历后来的许多，但从各个渠道了解完故事前后，足以支持他对这个旧日的中队长肃然起敬。

　　时过境迁，如今看着他一身便装，想着他现在做的事，感慨万千。

　　他又抽出支香烟，眺向堆场，长牙被清理出来，查封装上卡车，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无厘头的想法：“如果能让他再去找你的夏医生瞧一次病，咱们该省多少事儿。”

　　高歌一笑而过，“算了吧，这种事儿还是别让她卷进来了。”

　　方云彻懂，亦一笑了之。

　　思绪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缥缈了起来。

　　她有她的事业。但既然命运又安排了他们相逢，那他必不会任凭漩涡卷挟，哪怕拼上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说起她，高歌昨晚发出去的短信不知什么原因被退回，之后又忙别的事情，他现在才想起，故而有点担心。他背身过去，掏手机拨了个电话，无法接通，再拨，还是无法接通……

　　一股森然寒意悄然爬上背脊……

　　方云彻也直觉不对，赶忙问，“手机没信号？”

　　并不，他的手机信号满格，只可能是夏夏那边……

　　出事了！高歌立时意识到这种可能，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火速拨了一个电话找可能了解情况的人，然后转拨了朱巴城的 MFS 统筹中心，却一直占线。连着打了好几个，终于有人接听。

　　……

　　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英语说得舌头都快打结，高歌的眉头越皱越狠。

　　“怎么了？”方云彻知道大事不妙。

　　两米多高的集装箱，高歌翻身就跳下去，“车我开走了，得回去一趟。”

　　方云彻默契会意，不啰嗦，“走吧，这边也差不多收尾了，剩下的你别管了。”

　　高歌跳上吉普车，挑去一个多谢的眼神，轰着引擎，汽车飞速驶离，深入沙漠腹地。

81.故人

　　81.

　　到了傍晚，残阳似火。ICU 里的仪器报警声一直没有停过。

　　卡朋身中数枪，心脏四度停止跳动，最终还是被众医护合力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当下躺在 ICU 里，浑身插满了管子。众人盯着监护仪上的心电，默默祈祷他能挺过难关。

　　有人迫于重压，开始抱怨应该让他自生自灭，被夏夏严厉制止。

　　“既然穿着这身白衣就做好医生该做的，不想救就把白衣脱了从这里出去，难民营没人要求你做任何事。”

　　更何况枪都抵住脑袋了还扰乱军心，难道让所有人跟着陪葬吗？

　　外面的护士哆哆嗦嗦敲了敲玻璃门，“夏医生……西泰尼又来了。”

　　夏夏又看了眼病人回升的血压，不由觉得自己血压飙到 180。

　　“知道了，去忙吧。”

　　她嘱咐其他同事照看好他，自己是现在唯一能决断的人，沉沉吐了口气镇定心神，出门去见他。

　　护士台的护士都被吓得躲到旁边抱作一团，剩夏夏独自一人面对。

　　今天的西泰尼一改第一次见面时的正式打扮，穿了花纹衬衫和牛仔裤，领口半敞，露出胸肌和浓密的胸毛，更添几分嬉皮士风。

　　香水熏得夏夏恶心了一番，再精心打扮也不过是个臭虫。

　　“卡朋还活着吗？”

　　这次西泰尼不跟她废话了，开门见山。

　　夏夏冷漠，“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次我可没有带什么好消息来。”

　　西泰尼反被她这炸毛的小模样逗乐了，威胁道，“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直来直去。”

　　她回敬，淡定说，“心脏骤停，不过刚刚救过来了，现在尚且还喘气。”

　　“好，非常好。”西泰尼对这结果表示很满意，“我相信我的眼光，漂亮的医生，果然医术也一样干脆漂亮。千万不能让卡朋这么轻易死了，背叛者就应该活下来，接受背叛的惩罚。”

　　夏夏不知他所谓的惩罚具体是什么，但一细想心底悚然，生生打了个寒噤。

　　接着，西泰尼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瓶，随手搁在护士台上。

　　夏夏瞄了眼，利奈唑胺针剂，强效抗生素，国内得卖 500 块一支，非洲就更难搞到了。

　　“这是给娜莎的礼物，她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会很自责的。”在他看来美人若是烧坏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帮我好好照顾她。不着急，咱们时间多的是。”

　　说完，西泰尼打了个响指，手下马仔得令立刻出门开道。

　　总算又打发掉一次，夏夏稍稍松了口气，偏头见窗外太阳落尽，算着时间。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好像看不到尽头，不知道巴布有没有将他们被困的消息告诉总部，他们还要等多久。

　　天色已沉，镇上如无人之境，沉寂一片。

　　猝然，天边一道白光乍现，煞白的探照灯自外向内打在医院屋顶的红色十字上。

　　封锁医院的武装分子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一时惶乱，为首的小头目急匆匆跑到西泰尼跟前，小声报告了外面观察到的情况。

　　夏夏竖着耳朵听，好像是小镇的外围出现了一群可疑人，数量不少。

　　她求证地扭头望向光源的方向，反而被强光晃了眼，视野里一片黑矇。

　　西泰尼一拳将引擎盖砸了个窝，夏夏捂着耳朵仍听见他暴怒道：“操，是谁走漏的风声？”

　　窃窃声像传染病一样扩散，有人说是西泰尼树敌众多，仇家趁机找茬，有人说是卡朋的幕后大佬上门要人，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觉得可能是政府军或是警察。

　　等待了十几分钟，探照灯未灭，也没传来枪声，局势依然不明朗。

　　院子里的围观者越来越多，惹得西泰尼心烦，揪了揪头发骂骂咧咧吩咐他手下的人把人全赶回去。夏夏也被西泰尼的人推挤上台阶，往病房里塞。

　　她站在台阶上回头，外面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正当失望时，一个熟悉的轮廓出现在探照灯的阴影里，朝医院的方向走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背后的光线太耀眼，看不清正脸，但她知道是他！

　　跟西泰尼的手下对抗了几秒，仗着自己娇小，一躬身从肉盾胳肢窝底下钻出去，径直往院子里急奔。

　　“Stay up！Back！”（站住，回来！）

　　手下人知道上头对这个女医生很客气，即便她逃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朝她开枪，犹豫的功夫，人已经如同一滴水混入大海。

　　逆着人潮，强大的阻力让她感到左腿一阵酸痛，但她顾不上了，拼命往前挤，只想亲眼确认。

　　终于，在医院的正门入口，她扒在西泰尼手下围成的人墙边，看见了他。

　　一张张黢黑又惊悚的脸孔里，他也一眼发现她，目光坚定、明锐，只是在她脸上略停顿了一刹，未多流连。

　　无数杆枪指着他，他目不斜视，坦荡无惧地踏上这片令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故地。

　　西泰尼看清了来人，微笑叹出一句：

　　“高。”

　　是故人，西泰尼颇为意外。

　　他笑了，笑意瘆人，“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再见到你。”

　　高歌横眉冷对，“可惜，我好像不怎么期待这次见面呢。”

　　“怎么会呢？”西泰尼又开始他的表演，“我们曾经一起工作，一起赚钱，应该算伙伴吧？哦不，照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应该叫‘兄弟’。自从你走了以后，我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呢，你为什么要走呢，兄弟？”

　　高歌谑道，“因为你的价码开得不够高。”

　　夏夏旁听着这段兵刃相接的对话，简直不可置信，一个巨大的问号点在心里：高歌竟然替西泰尼这样的人工作过？！

　　西泰尼开怀大笑，用最温和的语气裹挟最锋利的刃，重提旧事：“待在军队里你能赚到那么多钱吗？别忘了，是我把你从那操蛋的军队里彻底解放出来，让你重获自由，你才有今天。”

　　“谢谢，所以今天我带了些客人来拜访你。”高歌回敬，也不客气。

　　西泰尼肃然质问，“你什么意思？”

　　高歌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你知道我的规矩，只要佣金令人满意，我不在乎为谁工作。我可以为你，也可以为科菲·安南先生*。”（*注：科菲·安南是前联合国秘书长）

　　眼看着周围埋伏的蓝盔在探照灯光下显露，西泰尼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维和部队，顿时笑容阴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