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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雪因为担心江父，整个人都十分的紧绷，直到到了医院看到昏睡着躺在床上，身上还插了各种仪器的江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时日无多

江父是在友谊路小学的大门口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他的嘴里一直在念着：“小雪，小雪……”

警察知道他患有老年痴呆症，哄着他想要带他离开，他却强硬的不肯走，最后是因为发高烧昏了过去，被送来了医院。

听到这里，棠雪的眼泪已经完全止不住了，她趴在病床边抓着江父的手，泣不成声。

“爸……”

友谊路小学，是她曾经读过的小学。

那个时候，江父不论工作有多忙，都还是坚持每天送她去上学，放学的时候再接她回家，风雨无阻。

棠雪不知道江父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养老院的，可只要一想到他独自一人在学校外面等她，还等了那么久，她就难过自责不已。

她真是不孝，竟不知道江父会去那里，若她能早一点想到赶过去，也许父亲就不会这样了。

这么多年，这还是沈清钦第一次看到棠雪这么伤心的模样。

她的哭声十分压抑低哑，可每一声都好像在凌迟他的心一般，让他痛到无法呼吸。

沈清钦很想上前去抱抱她，安慰她，去擦掉她的眼泪，可最后他只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陪在她的身侧。

良久，棠雪才渐渐安静了下来，找主治医院问了江父的病情。

“病人已经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了，生活上已经完全无法自理，无法说话，也失去了认知能力，更因为手脚变得僵硬，没有了行走的能力，甚至身体的各个器官也都在迅速的衰竭。”

“病人会突然独自一人离开养老院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这其实已经是回光返照的一种现象了。”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棠雪，江父已经时日无多。

在知道江父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时候，棠雪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真的当这一天来临时，她还是深受不住。

“医生，他还有多久。”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医生沉声回答：“最多一个月。”

棠雪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江父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无法离开医院，棠雪干脆跟纪思霖请了假，专门在医院里照江江父。

她很后悔之前没有多陪陪江父，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都陪在江父身边。

就像小时候，他陪她长大一般。

纪思霖得知后，答应得很快：“家人的事要紧，工作的事情你不要担心，等你的事情忙完后回来，我会让经纪人再帮你安排。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圈子里永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说完，他还提出要到医院里来看望。

但棠雪拒绝了，只向他表示感谢：“纪思霖，我麻烦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真的谢谢你。”

见她这样，纪思霖也没再强求，又关心她几句，让她也要照江好自己，才挂了电话。

而沈清钦就是在这时推门进了病房。

棠雪条件反射地看了他一眼，在医院的这些天里，沈清钦也一步都不曾离开，甚至还将工作也放到了医院来处理，对她和江父的照江更是处处周到，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沈清钦，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突然开口，而且事到如今再否认自己不是江棠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沈清钦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赶不走我的，棠雪。”

上天眷江，让她得以回到他身边，他怎么会再将她推离自己？

他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得不到她的原谅。

即使已经不再是夫妻，棠雪也知道他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随他去了。

第三十章 爸爸，再见

江父离开的这天，天气很好。

早上时，医生说可以带江父出去晒晒太阳，于是棠雪趁着江父醒着的时候，让他坐在轮椅上，带他去花园里散步。

夏季的上午并没有那么炎热，风轻轻拂过时，还带着说不出的凉爽。

棠雪一边推着江父缓缓走在树荫下，一边轻声说：“爸，虽然您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我知道，您肯定听得到我在说什么。”

“我六岁那年，被男同学不小心推下了楼梯摔断了腿，住院的时候，您也曾像这样推我出来晒太阳。”

“那是我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因为疼痛一直哭，您为了安慰我哄我开心，不惜扮成了小丑，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来逗笑我，毫不在意您作为大学教授的形象。那会，一同住院的小男孩都好羡慕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

轮椅上，江父安安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似在微笑一般。

一阵风吹过，带了一片叶子落到江父的头上，棠雪轻轻将叶子摘掉，继续说道：“因为有您的陪伴和照江，我很快就好了起来，之后也没再受过伤。直到十二岁那年，我被一个男同学打了一耳光。”

“您当时气冲冲地就冲到了学校，对那个男同学批头盖脸的一顿批评教育，还跟男同学的家长差点打起来，当时闹得很轰动，最后是那位男同学在广播中公开向我道歉，这事才结束。而之后再在学校里，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说到这里，棠雪也微微笑了起来，但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爸，您那么爱我，妈妈离开之后，您给了我全部的爱，可我却没能听您的话，一意孤行地要嫁给沈清钦……”

声音不自觉哽咽，她深深呼吸，继续说：“我不仅没有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还没能照江好您，之前还自私地要带您一起走，我真的是个不孝的女儿。”

话音落下，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隔得不远的一棵树下，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沈清钦长身而立，目光也一直落在棠雪和江父的身上。

他刚刚处理完工作的事，被护士告知棠雪带着江父去了花园里，却不想一来，便听到了棠雪说了这样的话。

他的心，隐隐泛起痛意，也越发觉得那几年里的自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背叛她，背叛他曾向她许下的诺言。

棠雪的声音还在微弱地响起，哪怕明知道没有任何的回应，她依旧沙哑地说着：“爸，我真的很想很想您，想您叫我一声小雪，想您给我做的菜，想您……”

后面的话，她却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让她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而这时，江父却好似听懂了一般，嘴里突然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棠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顿时止住了哭泣，连忙蹲下身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爸，您在叫我吗？您想说些什么？”

江父的手轻轻动了动，目光也好似望向了她。

棠雪忙激动地将手伸了过去握住，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颤抖得太沈害。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拍了几下，力道很轻，如同无声而温柔的安慰。

棠雪的眼泪彻底溃不成军，她轻轻伏在江父的腿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手被再次握了握，很轻微，好像是江父在对她说着“没关系”，可之后，却再没有任何的回应了。

有风轻轻吹过，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