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感。

不是火焰燎烤皮肉的痛，而是从骨头缝里、从每一条神经末梢深处钻出来的，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火蚁，正啃噬着我的骨髓，又顺着血管把滚烫的熔岩泵向四肢百骸。

“呃…呃啊…”喉咙像是被烙铁堵住，只能挤出破碎的嘶鸣。视野里，天花板上昂贵的水晶吊灯，扭曲、旋转，炸裂成无数旋转的、带着尖啸声的几何碎片。红的、绿的、蓝的，混杂着刺耳的嗡鸣，疯狂地切割着我的意识。

**蚀心**。我亲手合成的神经剧毒。发作时如万蚁噬心，最终神经溶解，死状凄惨。

讽刺啊。我，林默，27岁，顶着“神经药剂学天才”的名头，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用我自己的作品，送上了绝路。

“默哥？默哥！你怎么了？”陈远那张阳光开朗、写满“关切”的脸凑到我眼前，挡住了扭曲的吊灯。他手里还端着半杯红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粘稠的痕迹，像凝固的血。“是不是太高兴，喝猛了？你看你，脸色白得吓人！”

他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力道亲昵，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焦急。这双手，几分钟前，才把掺了“蚀心”的“庆功酒”，稳稳地递到我的唇边。

庆功？呵。庆祝我们历时三年，终于完成了“基石”——一种理论上能重塑受损神经、甚至激发潜能的划时代神经修复剂。它的核心，是我命名为“X”的神秘活性成分，一种连我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其本质的物质。巨大的财富和名誉唾手可得。

现在，只有死亡唾手可得。

剧痛再次海啸般袭来，我身体猛地一抽，从奢华的丝绒座椅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昂贵地毯的绒毛刺进我痉挛的手指。

“远…远…”我死死瞪着陈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抓住他虚伪的衣角。视线已经模糊，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嫉妒与狂喜的冰冷光芒，却像淬毒的冰锥，清晰地刺入我混乱的脑海。

周围衣香鬓影的宾客们终于察觉不对，惊呼声、酒杯落地的碎裂声、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但这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陈远蹲下来，那张虚伪关切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他嘴唇翕动，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钻入我即将崩溃的听觉神经：

“默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耀眼了，压得我喘不过气。陆先生说了，你的‘基石’，你的‘X’，都是他的了！还有你那些没来得及发表的笔记…啧啧，价值连城啊。安心去吧，兄弟我会替你好好‘享受’这份成功的！”

陆天明！那个表面儒雅、资助我们研究的商业巨鳄！原来他才是操盘手！原来陈远的亲近、崇拜，都他妈是精心排练的剧本！我就是那个用完即弃，还要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工具！

“陆…天…明…”每一个字都像在喉咙里滚过烧红的炭块，带着血腥味。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暂时压过了“蚀心”的灼烧，让我的意识在濒死的混沌中，诡异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

“对，陆先生！”陈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冰冷的脸上，如同地狱吹来的风，“你猜他拿到核心数据时怎么说？他说‘林默是个天才，可惜，天才往往活不长’。哈哈…哈哈哈…你看，他说得多准！”

他压抑的狂笑在我耳边放大、扭曲，变成了无数尖锐的噪音，撕扯着我最后的神经。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我，拖拽着沉向无底的深渊。身体的剧痛开始麻木，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熄灭。

结束了？就这样…被自己信任的兄弟背叛、毒杀，像个垃圾一样倒在虚伪的庆功宴上？我的一切，都将成为陈远和陆天明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父亲…那个同样痴迷于神经药剂学、最终却离奇死在实验室的父亲…他的死…是不是也…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断线的风筝，飘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刹，一丝极其微弱、极其不协调的感官碎片，穿透了死亡的帷幕。

窗外。

不是城市的霓虹，也不是月光。

是光。一片诡异的、流动的、难以形容色彩的…光晕？它无声地浸染了漆黑的夜空，像打翻的调色盘，又像某种巨大生物在云端投下的、斑斓的阴影。

冰冷，死寂，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连同陈远得意的狂笑、蚀心灼骨的剧痛、以及对陆天明刻骨的恨意，一起凝固在我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