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燃迅速躺回去装睡。门开了，有人走到床边，俯身探她的额头。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咸涩——哲乌达瓦刚运动完。
"醒了就别装。"他戳穿她，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量体温。"
体温计塞到腋下，冰凉触感激得苏燃一颤。哲乌达瓦坐在床沿看表，睡袍换成了藏青色家居服，领口依然开得很低，露出那串黑曜石佛珠和月牙形伤疤。
"38.2，退了点。"他查看体温计，眉头舒展些许，"今天哪都不准去。"
"可是天葬台——"
"取消了。"哲乌达瓦打断她，"这周都不会去。"
苏燃想抗议，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让她乖乖闭嘴——不是命令，而是某种更深切的担忧，像是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天葬台，而是悬崖边缘。
早餐是白粥和藏药炖的鸡汤，由多吉阿妈亲自送来。老阿妈看到苏燃病恹恹的样子，立刻用藏语对哲乌达瓦说了串话，语气像是责备。
"她说我照顾不周。"哲乌达瓦翻译道，嘴角微扬，"威胁要告诉你我小时候尿床的事。"
苏燃差点被鸡汤呛到。多吉阿妈得意地笑了，临走前拍了拍哲乌达瓦的肩，又对苏燃眨眨眼，仿佛在说"我帮你教训他了"。
"你懂藏语？"哲乌达瓦突然问。
苏燃摇头："只会'谢谢'和'再见'。"
"那你怎么知道多吉在说我坏话？"
"你耳朵红了。"苏燃指指自己的耳朵，"现在也是。"
哲乌达瓦罕见地语塞，转身去拉窗帘掩饰表情。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苏燃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多了张矮桌，上面摆着几本汉文书籍和她的素描本。
"无聊可以看书。"哲乌达瓦背对着她说，"或者画画。"
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是昨天画的雨中背影，倾斜的黑伞，湿透的衬衫。苏燃赶紧合上本子，却发现哲乌达瓦已经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本子上。
"画得不错。"他评价道，"就是伞的角度画错了。"
"哪里错了？"
"应该再倾斜五度。"哲乌达瓦比划着，"这样你才一点都没淋湿。"
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苏燃低头喝汤，藏起发烫的脸颊。哲乌达瓦也没再说话，只是坐在窗边的矮凳上开始处理文件，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午后，苏燃的烧退了大半，但哲乌达瓦依然禁止她下床。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台老式唱片机，放着舒缓的藏族民乐。音乐声中，苏燃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梦见自己站在经幡林中，有人从背后环抱住她，呼吸喷在耳畔："留下来。"
醒来时已是黄昏，房间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香气。哲乌达瓦不在，但床头多了个铜制香炉，青烟袅袅。窗台上摆着一碗雪梨汤，下面压着纸条："去寺庙一趟，很快回来。把汤喝了。——Z"
字迹比平时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苏燃小口喝着雪梨汤，甜中带着一丝药味，可能是润肺的藏药。窗外，色拉寺的金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想象着哲乌达瓦穿着正式藏袍在那里诵经的样子——挺直的背脊，低垂的眉眼，还有念经时滚动的喉结。
唱片机不知何时停了，房间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灰烬塌落的声音。苏燃拿起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却不知该画什么。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最终落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低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眉骨上那道月牙般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