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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来的身影和夏又宁的离开，前后只差了半个小时。

就差这么一点。

就差这半个小时。

他当时在做什么？

如果在她离开时第一时间跟上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像夏舟，他的......儿子，也是他一念之间的差错，让他留在了教室火海里。

顾承宴眼前一黑，大脑一阵晕眩被警察扶稳，眼眶干涩到疼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尽的悔恨和彷徨把他包围。

过了一会，他才努力平复气息拒绝警察叫他休息的提议，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夏又宁。

无论是生......是死。

找不到。

也许夏又宁顺着江流的方向远远离开了这个城市，随波逐流。

也许是她跟着怀中的骨灰盒一起沉入江底深处，永远长眠于江底。

男人连续辗转十几个小时，身体与精神的疲惫让他陷入混沌，无法思考，眼前一片恍惚，最终支撑不住，断了片。

“嘭——”

再次睁开眼，顾承宴有些迟钝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风把眼前的门吹开，露出一幅他看过无数次的画面。

面容清秀的夏又宁披着微卷的长发，静静坐在钢琴前。

她白皙如玉的指尖在黑白的琴键间轻盈游走，绵长的琴声在房间中回荡。

她低垂的羽睫在微光下轻轻颤动，神情专注而恬淡，那是顾承宴与她在一起时，最为心动的时光。

顾承宴怔怔地看着她，窗外的阳光将她的身影照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层薄纱隔开了他们的世界。

鼻尖恍惚能闻到一点点泥土的味道，似近似远，像是某种无法触及的真实。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胸口闷得发疼，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害怕一开口，眼前的人便会如幻影般烟消云散，再也无法找回。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夏又宁抬起头，嫣红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顾承宴听不清她的声音，视线落在她鬓角边不断摇晃的发丝，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她把那缕碎发轻轻挽在耳后。

就在他往前迈步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

钢琴依旧在原地，窗帘随风轻轻摇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孤独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茫然无措地轻声呼喊：“……夏又宁？”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拉住他的掌心，顾承宴下意识回头，眼前是一片壮丽的焰火。

绚烂的烟花在江边绽放，来来往往的情侣依偎在一起，欢声笑语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承宴。”

熟悉的声音让他控制不住地回头，脸上满是恍惚与悲戚。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

“希望我们能够一直这么好，对不对？”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深棕色的眸子闪着微光的看着他。

顾承宴的脸上落下湿润的液体，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他努力想要靠近，想要抓住她，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如果有一天我先离开……”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释然的淡然。

“不要说啊！”顾承宴猛地惊醒，坐起身大口喘气，脸上满是泪痕。

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医院刷白的墙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残忍的梦。

“嗡——”桌子上传来手机的震动声，一个陌生来电。

他麻木地接起电话，还未开口，对方带着恶意的话语像利刃般刺入耳中：“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剽窃鬼！什么时候去死！”

根本不等他反应，对方便挂断了电话，留下他握着手机，心中的怒火与无助交织燃烧。

顾承宴阴沉着脸，拿起手中小巧的手机，输入夏又宁的生日试图解锁，却失败了。他迟疑片刻，输入自己的生日，同样无果。

最后，他颤抖着输入儿子的生日。

手机“咔嗒”一声解锁了。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点开短信，密密麻麻的咒骂如同洪水般涌入他的视线。

那些恶毒的言语让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将所有短信保存，毫不犹豫地举报给警察。

这些人连真相都不知道，却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即使夏又宁真的做错了什么，这些人也没有资格对她进行惩罚。

正当他焦躁不安时，手机再次响起。

“顾先生，您有空来一趟警察局吗？我们找到她了。”

顾承宴猛地起身冲出门，随手丢下几张人民币就往警局跑去。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只想见到她，看到她，跟她说出一切！

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顾承宴差点跑昏了头，坐在车上喘气。

直到踏进警察局他才恍惚觉得紧张害怕，心中却有忍不住的期待她的身影出现。

“我是顾承宴，我的妻子在哪？”

警察注意到他紧张又期待的神情，嘴角动了动，终究只是挥挥手轻声说。

“跟我来吧，顾先生。”

顾承宴全然没注意到警察眼中的不忍和惋惜，捂着不断阵痛的胸口往里走，直到站在冷库前停下。

男人心中最后一丝期待崩裂消失，在看到床上盖着的白布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像个没有心的木偶。

警察叹息一声：“顾先生，警方已经识别过人脸信息，这次叫你过来做最后一步确认。”

他伸手示意：“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整理好情绪再面对。”

顾承宴瞳孔微颤看着白布勾勒出的熟悉弧度，抖动的指尖迟迟不敢往前触碰，上过许多次手术台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崩溃无措过。

警察以为他情绪管理的可以，眼神示意后伸手捏着白布轻轻掀开。

夏又宁清秀惨白的面容撞进他的眼眸，海藻般微卷的棕发滑落在旁边，表情恬静的模样根本不想是溺水而死，反而更像是睡着了。

顾承宴看着那张曾经挚爱的脸庞，现在已经冰冷无声，忘却已久的痛苦密密麻麻涌上心头，及时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撕裂了魂魄，浑浑噩噩。

那一瞬间他想要逃避不看，却无法移开视线，最终骗不了自己她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他再也无法逃避过去和自己犯下的错。

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明明应该彻底了断的他却总是忍不住回到那个‘家’，回去看她惊喜的眼眸，迟迟提不出离婚两个字。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对夏又宁的态度有多差，可他就是无法接受那晚发生的事情！

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糟蹋，即使有他的原因，他也无法忍受和理解！

现在，她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不会出现，不会小心翼翼看着他，不会温柔跟他说话，也不会再哭泣......

顾承宴捂着脸猛然抽一口气，想要逃离可怕的现实，却根本做不到！

此时，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在问他：

她做出了选择，这下你就解脱了不是吗？

顾承宴要疯了，在脑海中自说自话。

‘是，我就是解脱了。’

他再也不会因为妻子被人强暴落下被朋友耻笑的阴影，再也不会看到她的脸就会被愧疚纠缠日日夜夜，再也不会看到小孩期待和失望的脸被后悔撕扯内心。

湿润的液体滑落脸侧，停顿在新长出来的胡茬上。

......

可是为什么？

他会这么绝望。

顾承宴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争吵，矛盾的情绪不断撕扯他的思绪。

让他头疼欲裂，自负与自卑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宛若疯魔。

“顾先生，顾先生？”

顾承宴沉默良久才回神，赤红着干涩的眼指认。

“......是她。”

麻木。

沉默。

这件事就好像云淡风轻一样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对吗？

只有顾承宴自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

江若觉得顾承宴变了。

上班时，她像以前一样去找他说话，推门进去男人并不像以前那样查阅书籍，满身清冷的模样。

他只是站在窗前，看着手上的手机发愣，面容阴翳得让人发怵。

她只是踌躇了一下，装作关切地走上前体谅询问。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令她意外的是，男人一句话也没回，充耳不闻继续看着手机的屏幕沉默。

江若察觉到不对，敏锐的感觉男人的心被另一个女人绊住了，忍不住妒火直烧上前看一眼到底是谁。

男人拿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是一个老款的小手机，屏幕上的姑娘笑得自然看着镜头，清澈的双眼让人一下能够感染到她灿烂的情绪。

江若却丝毫不觉得开心，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凉的透彻。

怎么会是夏又宁这个贱人？！

她扬起的妩媚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仿佛毒蛇突出了尖牙。

略微收拾一下表情，她装作无意的上前想要拿手机过来，她不信从来不在乎夏又宁的男人会拒绝。

下一步最好是能把手机‘不小心’摔烂。

“啪！”

一阵剧痛从手背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