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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拂过脸上的血迹，余下斑驳的血痕像是戴了半张面具。

而另一半未沾染的却带着笑意。

“是，我不配做这个圣女，我狠毒、狡诈、善妒又狭隘，那从此刻起这个圣女之位我便让给她姜若雪来做，让她也尝尝这万民敬仰的滋味。”

在大夏，人人都说，圣女可知天意，能通阴阳，降五福，除百灾，圣女的神力与国家的国运息息相关。

可谁又知圣女广受爱戴的背后那高居人上的忐忑，那有心无力的悲悯，那每一次窥探天机后剜心蚀骨般的天罚之痛！

颜青梧捏紧双手。

然而，这样的折磨她已经承受了十五年。而眼前这个正声声控诉她德不配位的叶青钰却曾是最爱护体谅她的最亲近之人。

颜青梧强忍着眼中失望的泪意，语气淡然。

“皇兄，若是如此你可赞同？”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叶青钰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意。

“胡闹！圣女之位也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随意抛之的吗？”

“颜青梧，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颜青梧自嘲地勾起唇角。

如果那些无比厌倦的往事真的可以和这个身份一样随意抛之，那么她早就不想再做这个圣女了。

她早已经想到，叶青钰怎么会舍得让他心尖上的姜若雪来坐这个又冷又硬的圣女之位呢？

颜青梧望着洞外弯刀一样的月亮，步子有些虚浮。

十五日后，她就要在这里跳下铸剑炉，万劫不复。

与这些让她心伤体乏的人和事永不再见。

第0002章

叶青钰带着昏迷的姜若雪离开了。

周遭静下来，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战鼓声。

那鼓声沉重，仿佛就敲在颜青梧的心上。

如今的大夏国已经连续几个月战火连天，不日敌军便要兵临城下。

百姓叫苦不迭，朝中大臣也束手无策。

而唯一能破眼下局面的办法只有颜青梧自己知道。

身为大夏国的圣女，颜青梧六岁便能通天意，七岁便可预见未来。

三月前，敌国初来犯时，颜青梧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她忘了梦中的一切，除了一句话。

魔剑现世，若以人祭，可斩万物。

这把魔剑便是前朝遗物天问剑，已在大夏皇宫里保存多年。

颜青梧知道，梦中虽未点明，但这个祭剑的人选定然不是谁都可以的。

怕是非她这个圣女不可。

不过彼时她心中尚有牵挂，为一人而活还是为大夏子民而死，颜青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她本是大夏国国师常渊游学时捡到的孤女，常渊为她取名为颜梧并收她为徒。

随着年纪的增长，颜青梧渐渐显示出预见天机的本事，其能力甚至是在她师父常渊之上。

国主大喜，不仅为她赐皇室规制的新名还封她为圣女，允许她在皇宫中生活，与皇子公主们享有同样的待遇。

众多皇子中，她与叶青钰最为亲近。

小时候颜青梧做他事事顺从的小跟班，唤他皇兄，长大了便成为他稳坐太子之位的利刃快剑。

从两小无猜到君臣之别，颜青梧总是跟在叶青钰身后，在他需要时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守护他。

只因小时候叶青钰曾与她说，你我若是做一辈子的君臣定是比做父皇母后那样的夫妻要牢靠的多。

皇宫中的女人太多，叶青钰的生母本不受宠，因着儿子出类拔萃才被国主多看一眼，饶是这样也难逃孤寂困苦的结局。

直到她死去，国主也不知其全名。

那时，颜青梧觉得宫中的女人可怜，若是能做与叶青钰一同问鼎天下的有用之人才是好的。

成年以后，颜青梧发现自己不仅能预言还能祈福。

她的祈福可保大夏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因此，百姓对于她的敬崇比太子比国主还要多三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一次惠及万民的祈福都是颜青梧耗费自身的福泽和寿命换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天意更不可违抗。

偷窥天机本就是要受到惩罚的。

但为了大夏国，更是为了叶青钰，颜青梧心甘情愿。

每年一次的为民祈福，不计其数的占卜预测，已经渐渐耗尽颜青梧的能力，这次魔剑之梦就是她的最后一次预言。

她此生福泽已尽，命数也快要终结了。

但现在颜青梧才终于明白，那时叶青钰说的君臣之礼本不是要与她情定终身。

而是，相比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叶青钰更想要一份长久的利益。

一份只有颜青梧的这个天选的圣女才能为他提供的利益。

如今颜青梧大限已近，叶青钰却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这个她两小无猜的皇兄，她不遗余力尽心辅佐守护了十几年的大夏国太子，自从姜若雪的出现，已经变得十分陌生。

第0003章

姜若雪是三个月前流落到大夏国的流民，仅仅凭借着一块玉扳指就被叶青钰认作是救命恩人带进了宫。

更让颜青梧无法接受的是，叶青钰说他们之间曾有嫁娶的约定。

姜若雪即将成为东宫的太子妃。

颜青梧还记得，姜若雪入东宫那天叶青钰第一次对她冷眼相看。

朝堂局势风云诡谲，叶青钰虽已位居东宫，但稍有不慎太子之位便会易主。

一个来历不明的姜若雪足以让他们的所有心血都付之一旦。

颜青梧拦下了他的马车，似是怕打扰到车内安睡的人，叶青钰下车时尤为小心。

但颜青梧却顾不得许多，她开门见山，她相信叶青钰只是一时失去理智。

“就算她说的真的，她真的救过皇兄，可青梧在皇兄身边十几年，救护皇兄的次数可是一双手能数得清的？”

“就算皇兄不要这东宫之位了，难道连青梧也不要了吗？”

“皇兄如此做，青梧又算什么呢？皇兄置青梧于何地？”

毕竟连坊间小儿也知道，太子与圣女，天作之合。

叶青钰盯着她的脸，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一把拂开颜青梧挡在身前的手。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雾白，他的声音也好像结了冰，直直地刺进颜青梧的心里。

“你我之间一无父皇旨意，二无私定终身，圣女何出此言？”

颜青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落下两行泪来。

是啊，这些年叶青钰给过她金银珠宝、奇珍异兽，带她去过西域，游过南诏，就是寒冬腊月里她一句想吃荔枝了他也能想尽办法寻来。

但他，确实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

而颜青梧总是心安理得地认为，那些她应得的叶青钰都会给她，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无需争抢。

浩荡的车马离开后，雪意渐浓。

城中百姓欢呼着圣女降福，瑞雪兆丰年。

颜青梧立在东宫门前，直到大雪埋到膝盖才离去。

那一日的冰冷是即使此刻身受魔剑的炙烤，颜青梧依然能感受得到的。

天色渐亮时，颜青梧才离开，却在回去的路上被请到了姜若雪的住处。

“太医说若雪身上的寒毒又复发了，现在你可满意了？”

颜青梧一脚刚踏进屋里，叶青钰的责骂声就随即而来。

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天问剑满是戾气，被它沾染过的岩浆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但颜青梧知道，这只是姜若雪的一出苦肉计罢了。

“太医开了方子，但缺一味药材，你若能寻来，便不计较你的过错。”

叶青钰向她发号施令，一双眼睛却没从床榻上离开过。

姜若雪面色惨白地睡着，不断地冒着虚汗，看起来真的随时要一命呜呼了。

连太医院都紧缺的药材必然是生在绝人之处，而叶青钰又点名要她去，颜青梧已经猜到那味药材是什么了。

但颜青梧不关心，她大限将近，只想抓紧时间与身边之人好好道别，也将身边她心系之人统统都安顿好去处。

现在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价值千金，她怎么会选择浪费在姜若雪身上。

“她与我一无亲缘，二无交情，铸剑洞是她自己要去的，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太子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颜青梧转身离去，却看到有士兵押了她身边的婢女玉珠过来。

玉珠跪在地上，吓得不敢说话。

颜青梧顿时红了眼，又难以置信。

将妇孺作为人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曾是叶青钰最鄙夷的手段。

如今为了逼迫她去为姜若雪采药，他竟绑了她的婢女来要挟她。

而偏偏又是玉珠，一个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

颜青梧苦笑，重新走进殿内。

她将自己作为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