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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韫！”

……

这声在雪白的天地间回荡一阵。

前面的人应声转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异国面孔。

程少墨好不容易充盈起来的心，一下落了地。

俄国姑娘发出一声疑问，程少墨忙说认错了。

和人沟通完，他又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按寻常人来看，一个大男人找妻子失意至此，多多少少会有几分同情。

而一旁看了全程的蒋明明露出个讥诮的表情。

“看来程同志对你妻子的感情，也没你表现出来的那般深嘛。”

人都能认错。

挖苦完，她没管程少墨什么反应，拎着箱子扬着下巴走了。8

从小的生活环境告诉她，婚姻中的女人出逃，大多是男人的问题。

就像她妈和她奶，那样严重的婆媳问题中，就夹着个装聋作哑的爹。

这程少墨也就看着温文尔雅的样子，能把媳妇逼走，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

两天前，宋锦韫作别了研究所的一众人，自己到了莫斯科动力学院先安顿。

临别时，研究所门前。

王芝华摸摸她的头说：“有什么课题问题啊，或者生活的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这一路相伴，感情竟变得挺深厚。

王芝华和前夫的儿子参军牺牲了，她和江礼烨结婚后身体不好，便没要孩子。

她看到宋锦韫就觉得亲切，如今要分开，还真有种送女儿远行的感觉。

江礼烨看出自己妻子的心思，早到门卫室要了研究所的电话来了。

他也嘱托宋锦韫：“锦韫，你到地方了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平安，咱们常联系。”

宋锦韫眼眶发热，点了点头。

“好的。”

宋锦韫稍闭眼，从暖意人情落回天寒地冻的宿舍。

如今课程还没开始，她自己温书，没想到这边的机电工程课本高深莫测得多。

书上的难点疑点都被她圈出来，打算今天搭公车往研究所，找王芝华夫妇二人探讨一下。

如果可以，还能顺便一起吃个饭，答谢他们一路上的照顾。

没想到宋锦韫刚拉开门，就迎面碰上了门前的女生。

来人红帽红衣，整个人明艳又热烈，如同点燃寒冬的烈焰玫瑰。

宋锦韫愣了片刻，很快想起这是自己的舍友。

“你是……蒋明明？”

蒋明明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长发披肩，巴掌大的鹅蛋脸，皮肤白得像一张透光的纸。

漂亮但没什么攻击性，给人种澄澈的柔和圆润感。

蒋明明难得收敛，竟还有些无措：“是我，同学你是……”

她笑起来，眉眼更加柔和，叫蒋明明很容易就想起自己那个来自江南的姥姥。

随后蒋明明听她说：“我叫宋锦韫。”

蒋明明想，宋锦韫确实像个容易被欺负的软性子。

宋锦韫自然不知道新舍友的心理活动，帮她把行李搬进去后，便准备出门。

“你先不要下去。”蒋明明伸手拽住她。

“程少墨可能在宿舍楼下。”

第13章

宋锦韫闻言愣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和程少墨同学院同专业，都来留学了，早晚都要碰上。

走时的态度很坚决，但真要和程少墨碰上，宋锦韫现在也是不想的。

“谢谢。”她冲蒋明明点点头。

宋锦韫没多惊讶自己和程少墨的关系会被蒋明明知道。

想必是宋霞上车的时候，宋父宋母还闹了点什么动静出来。

尴尬不多，舒爽很多。

宿舍不大不小，住两个人刚刚好。

华国留学生到俄国来，生活条件是相对优越的，享受了免交学费和住宿费的待遇，让她们沉心学习，无后顾之忧。

宋锦韫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又提早到了，已经把自己的东西给拾掇好了。

她开始帮蒋明明一起清东西，而蒋明明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性子。

宋锦韫就是相当典型的宜室宜家的心软好女人，将身边人都照顾得很好。

也难怪，她抛下人走了，父母和丈夫的反应会那么大。

宋锦韫对蒋明明的“揣测”无知无觉，心无旁骛地收拾着东西。

蒋明明看着大大咧咧一人，其实带了很多别人想不到，又必要的东西过来。3

她如数家珍地和宋锦韫介绍：“医药品，什么晕车啊感冒啊我都备好了，还有安装在门上的防盗工具，对了，我还带了个指南针……”

除此之外，精致的小玩意也不少，就比如挂窗上的风铃。

蒋明明觉得相当可惜。

“只是没想到俄国的冬天来得这么早，还冷成这样，根本用不上。”

宋锦韫笑着接过了，说：“我倒觉得室内有些温馨的小东西，能更有家的感觉。”

蒋明明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眼里像装了星星。

“锦韫，你真好，和我姥姥似的，我想做什么都支持我！”

这就好了？宋锦韫失笑。

打开窗帘后，她看见下面站着的人，原本嘴边还啜着笑，弧度又拉平了。

是程少墨。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帽子上都被雪染白了，搓手跺脚，在女生宿舍下张望着。

这样的程少墨叫宋锦韫陌生。

他向来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竟然能为了自己站在楼下干等，碰运气。

蒋明明注意到宋锦韫的停顿，凑过来贴住她冰凉的脸。

视线向下，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的程少墨。

她语气了然：“锦韫，你舍不得吗？舍不得就下去看看他嘛。”

蒋明明自诩很懂这些被男人欺负的温柔女人，毕竟她娘是，两个嫂子也都是。

不管男人有什么错处，掉一夜眼泪之后，苦自己吞了，早上又成了个模范妻子。

宋锦韫有好半晌没说话。

她和蒋明明脸贴着脸在窗前站了会儿。

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俄国的冬天真的好冷。”

“是啊。”蒋明明说，“我感觉身上都要冻麻了。”

“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比冬天还要冷。”

宋锦韫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平静地都有些决绝。

蒋明明忽然也发现，宋锦韫和她见过的很多在婚姻中的女人，应该是不一样的。

宋锦韫神色如常地将风铃挂在窗户上，重新拉上窗帘。

“所以，都过去了，他爱站就让他站。”

第14章

开学还有一周，蒋明明经常替宋锦韫在窗前观察程少墨的动向。

幸好没开学，女生宿舍的安排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

这男人前几天来得还算频繁，后面就不见了踪影。

毫无收获的蒋明明嗤道：“果然是男人，就这点恒心和毅力吗？”

坐在桌前的宋锦韫不以为意：“他不来了还方便些。”

这几天和宋锦韫熟了，蒋明明八卦的心思也就上来了。

“我看你和我年龄差不多大，这就结婚了，和程少墨应该是从小的认识吧。”

宋锦韫抬眼看她，见她扒着窗帘，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道：“你这钻研精神可真该放到学业上，回去之后肯定能当院士。”

“哦？”蒋明明稍一拱手，“锦韫同志谬赞了。”

笑完，宋锦韫的脸色恢复了平静，每次说起程少墨，她就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对，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二十岁就和他结婚了，一起读完了大学，又一起报名来俄国留学。”

她语气毫无起伏，和背课文似的。

蒋明明点到为止，不再提了。

……

开学前几天，宋锦韫总往研究所跑。8

江礼烨对机电工程颇有研究，被宋锦韫认作师父了。

王芝华这个师娘当得也开心，直呼亲上加亲。

开学典礼当天，宋锦韫和蒋明明起得很早。

两人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往礼堂走，在学校安排的留学生区域的座位上坐下了。

一切都稳中有序、井井有条。

如果不是她在座位上，被身后的程少墨死死盯住的话。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狠狠扎在她身上。

宋锦韫原以为自己足够坦然了，没想到在这样的目光下，她还是如坐针毡。

但新生致辞和校长致辞下，这种激情澎湃的动员，让她很快就忘了后面的程少墨。

那颗早些就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给点阳光就抽芽生长。

一时满心都是建设社会主义、赶英超美的熊熊热情。

程少墨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盯着宽大的棉服显得她身形更小了。

刚刚看见他的那一刻，露出了稍显惊愕的表情，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雪白。

看见宋锦韫，他心里有失而复得似的狂喜，但心慌更多，还有些埋怨和责怪。

复杂的，将他的脑子和心都搅得一团乱。

她的一切，都叫他陌生又熟悉。

快三十天没见了，明明都往同一个地方来，后来也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竟然现在才遇到。

宋锦韫对这些自然是浑然不觉，甚至很快就将程少墨的事情抛诸脑后。

开学典礼之后，蒋明明急着去上厕所，宋锦韫就站在走廊里等她。

学生们几乎都往教学楼那边去了，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程少墨。

程少墨像是跑来的，气喘吁吁地停在楼梯口，胡子冒出些尖，领带也乱打。

他没什么变化，却显得很憔悴。

看见他，宋锦韫很快收敛了表情。

程少墨定定地看着宋锦韫，耳边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白桦树。

心动，风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