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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停，“领兵作战，我胸有成竹，但我只怕，等我得胜归来，你已许了人家，所以，我必须得亲自见到你，亲口告诉你，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一切又有什么改变呢？”我笑笑，轻轻挣开他的手臂，看着他说道，“我们现在，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你是刘家的人，我父亲绝对不会同意你我之事，而以你的身份，应该去匹配出身更高贵，能给你们家族带来更大荣光的贵女。”

这世上姻缘，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就能建立的。

“也许世道之下，人都会身不由己，但有些可以随波逐流，有些一定要坚守本心，我可以为了家族去征战沙场，也可以服从父亲的安排去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但我有想要坚守的东西，只要下定了心，虽死不改。”刘雪羿斩钉截铁说道。

我本能捂住他的嘴，“你是要上战场的人，说什么死活，那么不吉利。”

他反握住我的手，“我要你答应我，不要许婚，等我回来，到时我必定能说服父亲去下聘，若父亲不允，我就用军功请圣上赐婚。”

人这一生，的确会身不由己。

身为女子，逐水飘零之感尤为强烈。

但我认同他说的，人总要有一些事是宁死不改的。

比如，两心相许。

我亦虽死不改。

我把另一只手覆过来，低下头应了一声，“好。”

他拿出一块木牌，“我方才路过后院，看见了那院中的姻缘树，院中的和尚说，那是两心相许的人求娶姻缘的地方，香火旺盛，所以我也取了一块姻缘牌。”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说。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后来我发现，当人有了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他会无比虔诚去渴求神佛的保佑。”他说，随即就起身去寻了笔，蘸足了墨十分殷切地递给我。

我握住笔，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他嘴角抽了抽，故意凑过来问道：“真的有那么难看吗？”

我瞬间眼神转冷，像刀子一样剜着他。

他低低笑着，身子靠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握住我的手在木牌上勾画。

被他牵引着，笔尖滑出棱角分明的笔锋。

随即，八个大字跃然于木牌之上，“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是《桃夭》中女子出嫁的情形。

放在此处，就是盼我出嫁的意思。

刘雪羿的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凌厉强势，一笔一点都带着尖锐的锋芒。

凛然不可犯，却实在是好看。

“难怪那么自信，原来是真有两把刷子。”我打量他，见他虽然坐得笔直，但眼底难掩得意，忍不住戳戳他，“老实交代，师从何人？”

他眼神一挑，一副高深的样子，“自学成才。”

我拿毛笔戳他，他笑着拦下我的笔，“别想趁机蒙混，便是难看，你也要留字。”

我推不掉，就提笔在牌子下方画了一副小小的柳叶合心。

那是我日常佩戴的荷包图案。

上次送给他的就是。

所以他今日穿的衣服特意选了与我荷包的浅蓝色相适应的天青色，衣袖上也专门有绣成的柳叶图案。

见我以画相代，刘雪羿没有再要求我题字，而是在柳叶的背面画上了一副弓。

“弓？”我有些疑惑。

他揽着我的腰，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手中摆弄着已写上了诺言的姻缘牌，慢条斯理地解释着，“羿，是上古能射日的英雄。”

后羿射日，民间皆知的传说，只是听他提起，我忽然想到古书上，后羿射日的下一个传说，就是逢蒙夺妻。

相传后羿的妻子是嫦娥，而后羿的徒弟逢蒙趁后羿不在的时候夺权，杀掉了后羿，霸占了他的妻子。

只是这么一想，心中便无端生出几分不安来。

第0051章 议亲

刘雪羿走了。

算来算去，他在京中也就只停了一个月，来的时候像阵风，走的时候也像阵风，无声无息，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是那悬挂在树上的姻缘牌，在绿叶之中招摇地宣誓着一段隐匿的感情。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般安宁。

父亲和陈伯父编修典籍的事在告一段落后，朝中传出了新的消息。

裴副将意外坠马伤了身子，再不能带兵了，皇上顾念他也是征战过沙场的老将，赐了金银准其返乡养老。

意外坠马。

一个征战沙场的老将怎么会意外坠马呢？

我借着侍奉茶水的机会出入父亲的书房，在屏风后窥探到一些讯息。

“此事倒像是大将军的手笔，于暗中把事情料理了，不伤明面上的威仪。”陈伯父说，“我还以为刘义山要包庇到底，看来他也在顾及军心与民意。”

父亲只冷哼，“即便这场意外是他有心设计，也只是为了他的家族利益，绝不是为了朝堂公允之道。”

我在心中暗叹，父亲端直，看重的永远是公义。

可是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无法用公义去解决的。

“说来，我也有事要与你商议一下，我夫人说她看沈颀这孩子实在好，又与我家芸娘投缘，日后做了一家人，必然是和睦的。”陈伯父忽然提起了新的话头。

我一惊，茶盏险些跌落。

父亲发觉了我在屏风后，有些不满地说道：“现在不需要奉茶，快下去。”

我直接绕过屏风走上前去，面上还带着笑，“这是新沏的春茶，现在还未到火候，需放一放才出茶香，所以女儿就提前端来了。”

父亲扫了我一眼，板着脸说道：“下去吧。”

退下后，我坐在花廊下发呆。

沈卓结束了功课，欢喜地奔着我跑过来，“阿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摸摸他的头发，目光带着几分惆怅，“方才在书房里，我无意中听见陈伯父与父亲提起我的婚事，怕是想要两家联姻。”

沈卓大吃一惊，“联姻？那可不行。”

他的反应倒比我还激烈，让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不行？”

“咱们家已经够闷了，陈家比我们家还闷，若是两家联姻了，我不仅有阿姐管着，头上还要多出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我还怎么活啊。”沈卓叫苦不迭。

我轻笑一声。

见我笑了，沈卓坐在我身边关心地问道：“那阿姐，你愿意吗？陈家的哥哥们，你有喜欢的吗？”

我摇头。

沈卓一拍胸脯，“那就交到我身上，我一定不让父亲把你嫁到陈家。”

“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安排，你能有什么办法？”我问。

沈卓一脸严肃，“我会好好与父亲说，若是他不同意，我就让江阳哥哥给我下药，然后整日缠着让你照顾，这样他们就不能把你嫁出去了。”

“我只是现在议亲，又不是立刻成婚，为了照顾你，婚期往后推延一年，难道你还能装一年的病吗？”我移开眼看着廊下开得有些萎靡的花丛，“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现在去书房拜见父亲，然后探听一下消息，阿姐你等我好消息吧。”沈卓转身就往书房跑。

他最怕父亲过问功课，如今为了我的婚事，也顾不得害怕了。

这就是我的阿弟，傻乎乎，有时候还顽皮，却是一心护着我，只想我安好。

我慢慢握紧荷包，荷包里还有着刘雪羿的令牌。

不知他在边关如何，不知刀光剑影里，他可安好。

我担忧他的安全，就像他走之前挂念我的婚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