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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那些同僚总是会围着我捏我的脸，我是有些不满的。

　　但他们夸我粉雕玉琢、机灵可爱。

　　我有什么办法？

　　原来被人前呼后拥是这种感觉。

　　连齐宁脸上也有光，因为我看见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竟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

　　桑落之初时，我也上了学堂。

　　因为惹得祸太多，齐宁希望夫子可以管教我。

　　看见我时，楚峥激动地挥手，让我坐在他旁边。

　　可杨文怀旁边也有座位。

　　我犹豫了，瞥了眼杨文怀，四目相对间，他蓦然别过脸去，身子紧绷。

　　我笑了笑，识趣地坐在了楚峥的旁边。

　　而我和楚峥坐在一起的后果就是，短短半月，我俩成了夫子从业多年打得最多的学生。

　　戒尺抽手实在是疼，于是我在放学后鸟悄地折断了夫子的戒尺。

　　第二天夫子看见，气得胡子发抖。

　　楚峥暗中朝我竖起大拇指，小声说我简直就是他的大英雄。……

　　还怪不好意思的。

　　可后来我才知道，夫子半生清贫节俭，那戒尺是他最奢侈之物。

　　是用他妻子亲手所植的梨树枝干托有名的木匠制成的。

　　他妻子早逝，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孩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将学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规范教导。

　　心有戒尺，行有所止。

　　阿爹和齐宁押着我去夫子家道歉，带了很多米面粮油，还有一把崭新的黄梨花木戒尺。

　　夫子都没有收，只扶住欲跪下道歉的我。

　　夫子没有将我的错处放在心上，但齐宁仍让我在家反省三天，哪也不许去。

　　第二天，学堂放沐。

　　楚峥邀我去他家里玩，我没有去。

　　因为那天是秋分。

　　小豆子死后，我找了诗诗好多天，都没有找到她。

　　不管她因何消失不见，我都应该替她去送送她的家人。

　　菜市口人满为患，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

　　刽子手大刀落下的时候，人们都捂住脸不看。

　　我没有捂，才看到对面人群中那个剧烈颤抖又极力隐忍的熟悉身影。

　　诗诗似乎也看到我了，她身着粗糙艳丽纱裙的身形一抖，转身跑入她身后的巷子里。

　　我连忙追上去。

　　在她身后喊道：「诗诗！」

　　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我走上前扶起她拥进怀里。

　　「你别管我了……」

　　诗诗的身体抖得厉害，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臂上有很多被抽打出来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她没说话，而是抱着我哭了好久。

　　冷静下来，才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那天你走后不久，小豆子不知道在哪摸出来一块尖石头，他先将绑着我的绳子磨断了，可就在我要帮他磨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就没了耐心，扬言要一刀砍了我们。」

　　「小豆子一急就用身体用力将我撞到一边，让我快跑，那男人看我绳子断了就要来杀我，小豆子行动不便但依然扑过去咬住了那个男人的脚踝，使劲踢他都没有松开，直到咬得血肉模糊，那个男人一刀刺向了他。」

　　「他嘴里流了好多血，冲我笑，让我快跑，告诉姐姐，他长大了，他很勇敢……」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明明他是最小的那个，反而要他保护我……」

　　告诉姐姐，他长大了，他很勇敢……

　　我怔愣在原地，突然就笑了。

　　有风吹来，脸上冰凉一片。

　　我记得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小身影，爱哭又怕疼。

　　每次我不在他身边，就总会被打，哭半天都止不住。

　　可我一骂他「废物」，他就立马不哭了。

　　紧紧扒着我的胳膊，生怕我不要他了。

　　我很后悔，为何老是骂他呢？

　　我应该多夸他。

　　可他到死也没听到过我的一句夸奖。

　　到死还在想着对我的承诺——

　　「等我再长大些，就能保护姐姐了。」

　　傻子，刀刺进身体的时候，肯定很疼吧？是不是又哭了？

　　姐姐不在，一定很害怕吧？

　　在姐姐心里，小豆子是最勇敢的英雄。

6

　　诗诗也走了，我没有留下她。

　　那天她拼命逃跑，穿梭在大街小巷，为了活命，趁乱钻进了洛阳城最大的青楼迎春楼。

　　她是官家女，从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即使做过乞丐，也气质出众。

　　迎春楼的妈妈为了让她听话，打过她，饿过她，最后抢走了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一块平安锁。

　　我永远记得她那天说的话：

　　「姐姐，我认命了，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就是不一样的，你为了救我们去了状元府，状元府愿意对你好，给你一个家，这就是你的际遇，而我的际遇就是为了活命逃到了青楼，我也接受了，如今家人已死，我只想保住最后那一点念想。」

　　「你是我们三个当中命最好的，我知道那并不只是因为运气，因为你聪明、勇敢、坚强，你会比我们走的更远更好，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代我和小豆子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那天她走的时候，背影清瘦但挺得笔直。

　　就像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被乞丐们围住欺凌，却倔强地咬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也是很坚强的。

　　她不是为了活命而屈服，她只是想保住亲人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保护住那个永远只能存留在记忆里的家。

　　诗诗消失在巷子口的时候，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单手撑着墙壁，才能不让自己跌坐下去。

　　缓了许久后，我转过身便看见了一袭青衫的齐宁站在另一边巷口。

　　他一动不动，身后是万缕阳光。

　　像极了一尊端肃悲悯的神像。

　　让人觉得心里踏实。我笑了笑。

　　他和阿爹可不就是我的神仙？

　　我走过去，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哥哥，我不是故意偷跑出来的……」

　　他没有说话，直接将我托举起来，我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般打我屁股，他却只是稳稳抱着我。

　　「走，回家，阿爹炖了猪肉。」

　　那年我八岁了，又在状元府吃肉长胖了不少。

　　可他抱着我依旧毫不费力。

　　我搂紧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到他的脸颊。

　　看着他翘起来的嘴角，我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要求——

　　「哥哥，我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身世可怜……」

　　「……可以。」

　　我弯了弯眉，又「吧唧」一口亲到他另一面脸颊上。

　　那天晚上，我缠着齐宁，让他讲故事哄我睡觉。

　　齐宁黑着脸，声音却清越柔和。

　　这种感觉和当初诗诗跟我们讲她母亲给她讲故事时，我所幻想出来的感觉重合。温馨又安稳。

　　就像一只小鸟飞越千山万岭，历经冬寒夏暖，终于找到了归宿。

　　我将眼睛睁得溜圆，舍不得睡。

　　齐宁却先沉沉睡去，清浅的呼吸声自耳边传来。

　　我蹑手蹑脚地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看着他的脸。

　　这还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的长相。

　　皮肤白皙，眉眼细长，睫毛不长不短但是很密，鼻梁高挺，唇淡如水……

　　明明是多么温润如玉、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却每天都要板着一张脸，平白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严肃。

　　我撇撇嘴，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醒来时，旁边齐宁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而我依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撅着屁股，右脸压在床上，褥子上还有着淡淡地口水印……

7

　　从那天后，我开始攒起钱来。

　　用攒的钱买了最好的玉肌膏。

　　我没有忘记诗诗胳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跑到迎春楼，让门口小厮去告诉诗诗一声我要见她。

　　可她并没有出来，出来的是她的丫鬟小霜。

　　我将玉肌膏给了小霜，又给了一袋子碎银。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倚着门框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是楚峥过来瞪了她一眼，拉着我去了学堂。

　　他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的坐在了位子上。

　　当然，我自从上次闯祸掰断了夫子的戒尺，就再也没在上课时闹过。

　　连夫子也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夸我听话。

　　可这样有一个人就不满意了。

　　他是中书令的小孙子左楠。

　　我听话后，认真听讲，他便成了学堂功课最差的学生。

　　尤其他的画，夫子总是喜欢和我的比。

　　夫子说我是极有画画天赋的，而他的画简直是鬼画符。

　　所以积攒了一天的情绪后，当天刚下了学堂，他就当着众人的面骂了我。

　　「你就是一个乞丐！画画好有什么用？你的状元哥哥也是个废物，大好前程不要，非娶个病秧子！这下好了，成鳏夫了哈哈哈哈，还有你那个屠户爹，就是个卖猪肉的，浑身腥臭死了！」

　　那天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呼吸急促，脑袋嗡嗡作响。

　　我从未如此生气过。

　　所有人都觉得他说的很过分。

　　楚峥听了就要冲上去打他，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