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远深死死捏着拳，怒意在嘴角化成一丝冷笑：“裴峙，难道你会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情我不相信她没有跟你说过，你现在跟我这装什么无辜！”

是啊，她说了，说了不止一次，可是裴峙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甚至都没有在意过。

其实，所有的悔恨也好，痛苦也罢，他在昨天已经用光了，现在他所剩下来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好像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峙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看向吴远深问他：“难道，她真的没救了吗？”

吴远深眼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泪光，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才接着道：“癌症晚期，就算是接受化疗，也只是在拖延死亡的脚步。”

而且，不用他说，裴峙自己也明白，化疗会很痛苦，就算将生命拉长，也只是在让何蓓蓓更痛苦的活一阵子罢了。

裴峙脑中的那根弦崩到了极致，瞬间崩断成两截。

有时候崩溃不是歇斯底里，不是撕心裂肺的。

相反，有时候崩溃是安静的，是静默中的痛不欲生，任由绝望侵袭，心头滴落的血会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延展成暗无天日的深渊。

他的神情还算是平静，可是那双眼睛像是一口干涸古老的枯井，没有一丝生气。

所以不可挽留的死亡，才是何蓓蓓最后要留给他的，最狠的报复。

病房里面是死一般的沉寂，窗外的世界缓缓下着雪，凄美而又寒凉。

裴峙依旧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双黑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何蓓蓓。

病床上的何蓓蓓五官消瘦，脸上透出病态的白，安静躺在那里，宛如折翼人间的天使。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八年前，何蓓蓓刚嫁给他的时候是那样的灿烂耀眼。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青年舞蹈家，跳舞的时候真像是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她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光点。

她洁白，她无瑕，她开朗，她温柔。

可是八年的时光对他说来实在是漫长却又短暂，再美丽的东西，看得久了都会审美疲劳。

裴峙也不例外，他想，他真的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只是时间久了，他习惯了何蓓蓓的存在，渐渐的开始肆无忌惮，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她，她是永远都不会走的。

所以，他在日复一日地时光里开始厌倦了何蓓蓓，开始寻找外面的鲜花。

起初，他也是忐忑的，后来，见何蓓蓓一直没有发现，他便也不会有负罪感了。

或者说，何蓓蓓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假装着不知道而已。

他弄丢了最初的那颗心，将何蓓蓓彻底抛诸脑后。

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而现在，何蓓蓓要死了，而且，会很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

裴峙从起初的痛苦变成绝望，到现在，是心疼。

他怎么舍得，让这个爱了自己一辈子的人，连死都要这么痛苦呢？

有一瞬间，他脑海里蹦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想法。

要不，就这样死了吧，一起死，这样，谁都不会再离开谁。

谁都不用再面对这个残忍而又痛苦的世界。

第十六章 万家灯火长明

天空的雪洋洋洒洒的下，一点一点将这个世界的漆黑一点点变白。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雪花打在脸上又冷又疼，然后又化成一滴水气。

裴峙推着轮椅上的何蓓蓓，踏上医院顶楼的天台。

黑夜里，除了雪花，还能看见身后千万盏灯火长明。

从前，裴峙觉得，做人就应该要努力去做人上人，他不甘平凡，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可是，到如今，他真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能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在这个城市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里有一盏属于自己的万家灯火。

不，他忽然想起来，他曾经也是有的。

从前，不管他忙到多晚，何蓓蓓都会日复一日地替他在客厅留一盏夜灯，等他回家。

裴峙还能记得，暖黄色的灯光柔柔照在何蓓蓓的侧脸，灯光下，她像一团橘色的火光，温暖又祥和。

其实，上天对他已经好到了极致，命运对他也是得天独厚的宠爱。

命运给了他一个何蓓蓓，让他这辈子顺风顺水，甚至救了他的命。

只是，他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就这样，与幸福一辈子失之交臂。

“蓓蓓，今天的雪花好美。”裴峙替何蓓蓓将额边的碎发拨到脑后，语气温柔。

何蓓蓓坐在轮椅上，没有醒过来。

他推着轮椅走到天台边上，垂眼向下看，便是一片深渊万丈。

这一刻，裴峙终于承认自己的胆怯，他情愿死也无法面对失去何蓓蓓的这一事实。

如果结束这一生，就可以将何蓓蓓留在身边，那他一定毫不犹豫。

裴峙在何蓓蓓的轮椅旁蹲下来，一脸眷恋地看着她，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他似乎明白了，当时何蓓蓓决心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一片轻松，终于能够解脱，与这个世上的所有诀别。

裴峙此时也是这样的心情，他轻吻过她的额头，将她抱进怀里。

寒风在耳边肆虐而过，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蓓蓓，下辈子，你再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了。”

他抬脚缓缓往前走，在离天台最后一寸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见怀里的何蓓蓓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裴峙的心在这一刻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心忽然变得沉重无比，他的蓓蓓，要醒了。

那一刻，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痛袭上心头，他的脚再也迈不动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做到，能亲手杀掉跟自己生命相融的人。

裴峙将何蓓蓓放回轮椅上，看着冷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在风中萧瑟，像随时会被这个寒冷的冬天带走。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哭声埋入凄凄寒风，还没有传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蓓蓓在那天夜晚过去的第三个清晨醒来，彼时雪停风止，万物寂静。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盈入鼻腔的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地方了。

何蓓蓓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只眼前看到这一切在提醒她，她没有死。

“哗——”耳畔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便看见僵硬地站在原地的裴峙。

他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愣愣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 糊涂的人最清醒

窗外厚厚的积雪将秋日凋零的银杏落叶全都埋没。

何蓓蓓挪开眼神，怔怔看向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别墅院子里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才刚凋落完最后一片树叶。

可是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了。

她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一遍，然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宛如重生，又宛若被拉进另外一个炼狱。

何蓓蓓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病魔还在缠绕着她。

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收回眼神，又缓缓合上了眼，敛去眼中所有的疲惫。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看房间里的裴峙，这样的情景与裴峙这样的眼神让她心里一阵窒息。

她心里非常真切的明白，这一辈子，她和裴峙再不能有任何的可能了。

何蓓蓓是个很执拗甚至很会装糊涂，可同时，糊涂的人最是清醒。

她所有的感情已经被裴峙的利用，欺瞒和背叛挥霍一空，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再见这个男人，何蓓蓓心里再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澜漪。

心如止水，大致也就是这样了吧。

被何蓓蓓全然忽视的裴峙也一点也不生气，或许换一种说法，他已经不敢对她生气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何蓓蓓彻底抛弃了，被他最爱的，也最爱他的人抛弃了。

这一份认知让他心里有种强烈的落差感，却又无可奈何。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变得尤其无力，最后，裴峙只是转身出门，去将医生找来。

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以后，神色沉重：“癌细胞已经在向全身扩散了，还是要让病人先把身子养好，不然，身体太过虚弱，病人可能连化疗都撑不过。”

裴峙在知道何蓓蓓患有癌症的那一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