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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霓音望着父亲。

他鬓边已生了华发，容颜老去，唯独不变的，便是那眼眸中，年复一年的冷冽。

乔霓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

乔尚书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蹙起眉：“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是。”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风雨飘摇，细密如针，刺入乔霓音的胸腔。

曾几何时，她亦期盼过父亲的爱。

年幼时，她看着乔安瑶在父亲腿上撒娇，她也羡慕地上前，结结巴巴地喊着“爹”。

可那人的笑意却一瞬散去，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凌迟。

后来的她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这一生太苦，所以还是陌生人的董永给了她一点甜，便让她记着，记到了如今。

乔霓音闭上眼，露出一抹凄然至极的笑：“可我也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乔尚书勃然大怒，眼神涌出恨意：“闭嘴！”

“如果没有你，我的妍华如今还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妍华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9

乔霓音从未听过这般钻心刺骨的诘问。

她伉俪情深的丈夫，是她用别人的身份偷来的。

她血脉至亲的父亲，恨不得她从未出生。

许久后，她妥协般的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膝盖重重曲下，跪在院中的青石板地上。

又磕了三个头，沉闷声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女儿今日在此，多谢父亲生恩！”

她说完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往房间内走去。

随着那道门关上，她仿佛将自己隔绝于世。

夜渐深。

窗柩被人敲响。

外面，冷冬轻声道：“首领，已准备好了。”

乔霓音开门，身着一袭黑衣。

她脸色苍白，唇色发灰，看了一眼从小住到大的冷清院落，她哑声道：“走吧！”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那小院蓦地燃起冲天火光。

乔霓音漆黑眼瞳映出光亮，却又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乔霓音。

她转身，不愿再看。

这世上，除了她的母亲，大约是没有人希望她活着的。

皇宫。

乔霓音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臣已确认，麒麟玉不在董永手上。”

周帝凝眸看她半晌：“是吗？”

乔霓音心头陡然一跳，继续道：“但北疆战事未休，朝中亦有人与外邦勾结，镇远将军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乔霓音说完抬手送上手中密函。

她昨夜去千醉居，便是为了取这东西。

周帝却没接，直接拆穿她心底隐秘：“霓音，你对他，动情了？”

乔霓音的呼吸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头埋得更低：“未曾。”

周帝走下台阶。

抬手按住乔霓音肩胛骨伤口处，乔霓音容颜失色，额头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却一声不吭。

待周帝收回手，手指染上一层嫣红血色。

乔霓音忍了忍疼，拿出白色手帕：“陛下莫脏了手。”

她应该是好的暗卫和刺客，一心一意只为了陛下……

可她因为董永，分心伤了自己。

更因自己的私心，将他国皇子董无心到达大周的消息瞒了下来。

只因那人是董永的兄弟。

或许从她为了董永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失败。

也注定了她和董永永远不再有未来。

前路一片黑暗，她看不见昭昭天光。

周帝将手擦干净，白色手帕染上一抹刺目的红：“可惜啊，你竟连撒谎都不会。”

不等乔霓音回话，周帝抬手拔出她的剑。

刀稳稳贴住她的脖颈。

“朕从未想过，朕的刀有一天会架到你脖子上。”

“董永死，亦或是你死，你选一个。”

这一刻，乔霓音脑子里晃过董永的脸。

那个听闻她生病，不眠不休从北疆赶回都城的董永。

说‘你病，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你’的董永。

那个会为她拒绝所有示好，将别人送的美人赶出，得罪同僚也在所不惜的董永。

说‘我只要我夫人！’的董永。

那个因她毫无胃口，竟亲自洗手作羹汤的董永。

……

董永，董永。

我的董永。

乔霓音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她扯起嘴角，唇边逸出一丝被回忆撕扯到斑驳的笑意：“臣死……”

第9章

周帝刀光一闪，竟是直接将她手筋挑断。

乔霓音手腕一阵刺痛，两只白皙手腕鲜血汇成一条细线。

而更加让她心痛得，是周帝说的话。

“董永爱的不是乔安瑶，亦不是你，他会娶你姐姐，只因为她与早逝的乐瑶公主有五分相似。”

“而我的姐姐乐瑶，因他永远死在了十六岁。”

乔霓音脸色惨白，一颗心都快要疼死。

瑶瑶？到底是乔安瑶？还是……乐瑶？

周帝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麒麟卫不会再出世，传令下去，四大统领，谁杀了董永，谁便是新的暗卫首领！”

“将罪臣乔霓音关进暗卫地牢，以后的解药便不要给了。”

冷冬亲手将乔霓音送进地牢，又将她手腕的伤上了药。

乔霓音看着，心中突然泛起涩涩密密的疼：“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又何必浪费这药。”

乔霓音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冷冬，不要去刺杀董永，告诉十三他们，不要去……”

冷冬愣了一下，还未说话。

一道冰冷男声传来：“你已经不是我们的首领了，我们为何还要听你的？”

乔霓音抬眸望去，几道黑衣身影走来。

看清那几人，她苦笑一声：“十三，墨灵，明阳，你们都来了。”

四大统领齐至，看来陛下此次是铁了心要除掉董永。

祁十三一张脸覆满寒霜：“我从未想过，你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用命换来的一切。”

乔霓音闭了闭眼，满心酸涩。

她无法开口坦白，自己本就是为了董永才走上的这条路。

她嗓音嘶哑：“你们杀不了董永，不要无辜赔上自己的性命。”

董无心已到京城与董永联合。

她虽时日无多，却也希望跟她一起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几位兄弟姐妹好好活下去。2

可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几人，却全都用陌生的眼神看向她。

就连冷冬也拂开了她的手：“首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叫你。”

“之后首领的位置，我们各凭本事。”

说落，他们头也不回的出了地牢。

看着他们的背影，乔霓音无力的仰躺在地，淡淡泪痕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在乎的一切都会失去，为什么都当上护卫首领了，却还是什么都护不住。

又也许，他们早盼着她死了让出那位置……

乔霓音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待了多久。

这一日，剧痛突如其来，如万虫噬咬肺腑，头骨欲裂。

饶是她如此隐忍，也疼得满地打滚，恨不得一头撞死。

便是将自己打晕，也会再一次生生疼醒。

疼到神思恍惚时，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可脑海中又闪过董永的脸。

又想起自己还没能和他告别，只以乔霓音的身份。

也想问问他，这两年的陪伴，究竟有没有一次，她也走进了他的心。

她闭上眼，握紧了手，手腕处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就在这时，绿夏突然一身狼狈地打开地牢的门，走到她的面前跪下。

“首领，求您救救冷冬他们，他们刺杀董永失败了……”

“怎么回事？”

绿夏抿唇，语速极快：“他们去杀董永之前，向陛下求了道恩赦，董永死，便让你活着，如今暗卫堂已折进去大半……”

乔霓音心脏猛地一跳。

心像是重新被注入活力，却又痛到像是被刀刃凌迟。

有人希望她活。

可她的兄弟姐妹却和她最爱的人，誓死对立。

乔霓音脸色惨白，好久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绿夏，我想……与董永见一面。”

被绿夏轻易带出地牢时，乔霓音才相信，暗卫堂已经精锐尽出，自顾不暇。

……

镇远将军府外街。

乔霓音在路上拦住董永时，董永冷厉的眼中闪过诧异：“半月前乔家走水，你不是死了吗？”

乔霓音心脏像是被挤压成一团，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今日跟了董永一路，看着他陪乔安瑶去多宝阁订了全套兰花首饰，又去茶楼一同听书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