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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

萧帝面带喜色，步履生风的走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诸位爱卿免礼，你们可是大周的功臣！不仅剿灭了北狄这个心腹大患，还帮朕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

“两位可想好了要何恩赐？”

陈霜盏心头一颤，想起了母亲曾说过的话。

大周百废待兴，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何其多。

自己又会功夫和蛊术，有了保身的资本，何不趁此机会去见世间。

她恭敬道：“民女心无所求，只愿我大周海晏河清。”

封王拜相不是她所求。

她只愿做这世间放荡的野火。

萧帝就站在前方，帝王的压迫感直直袭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天家威严。

他凝眸看着陈霜盏，似乎在辨别她说话的真心。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好！好一个别无所求，只愿大周海晏河清！你救了州儿，又斩获了北狄主帅的首级。”

“封赏可不要，但朕可满足你个心愿。”

天子一诺，何其珍贵。

陈霜盏心中闪过一丝火光，却还是摇头道：“民女愿一生自由，婚嫁不受束缚。”

此话一出。

裴清珩的心猛地一缩。

他是想放弃封赏，求一纸赐婚书的……

萧帝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向陈霜盏的目光尽是满意。

视线一扫就看向了裴清珩。

他目光如炬：“裴爱卿，你可想好了？”

封赏恩赐本由天家定。

问你想要什么，贪心则无。

裴清珩弯腰拱手，恭敬道：“天下四海归一，臣想做回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

这四个字在萧帝口中顺过。

最后留下一句好。

走出勤政阁后，裴清珩才鼓起勇气和陈霜盏搭话。

扯了扯唇：“盏……盏儿，我们好好谈一下，好吗？”

陈霜盏走在前方，恍若未觉。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直至到达了乌衣巷，那个他们羁绊开始的地方。

她停下，看向不远处的裴清珩。

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话毕，他脸上的笑意僵住。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滩血泊——

见他不语，陈霜盏扯唇一笑：“旧疾、媚毒、腹痛，三个交织在一起，我的骨髓像是被人用重物敲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在撕扯。”

“我想去开始新生活，可我走不动了，我才发现我快要死了。我用匕首划破手腕，只求来生不遇你……”

第37章

陈霜盏脸上漾起一个笑。

一双眼睛红的厉害，却流不出一滴泪。

裴清珩的心像是被人生生从胸腔中掏出，只留下一个窟窿，血肉模糊。

他身体佝偻，想要上前抱她：“盏儿，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说那些话的。”

陈霜盏却侧身闪过。

眸光冷然：“裴清珩，你只会说一句你错了吗？”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想要看热闹，她冷眸一闪：“日暮时分，城北灵佛寺。”

说完，她就转身离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仅存的期待瞬间四分五裂，片片湮灭。

裴清珩踉跄的走回了将军府。

一路上，满是曾经和她的回忆。

府中廊角下。

那片鸢尾开的正好，勾起了他的记忆。

陈霜盏喜欢鸢尾，他就在府中为她种满了鸢尾：“盏儿，看着鸢尾开，你心里面就要多爱我一分。”

她则笑的眯起了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眉眼弯弯：“那我为师父在柿子树下酿一壶女儿红，成婚那天，作为我们的合卺酒。”

长久经年，他暗生情愫。

他不愿再次错过，终于得到了小徒儿的回眸。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侍卫前来禀告：“将军，那敌国细作沈云苓，正在天牢里嚷嚷着要见你……”

裴清珩的思绪收回。

眉头轻蹙：“圣上怎么说？”

“杀。”

天牢中。

沈云苓被侍卫绑在长凳上，粗重的棍棒将她的后背打的皮开肉绽。

麻布披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粘黏后又狠狠撕了下来。

她凄厉的叫喊着：“啊——！”

裴清珩一踏进，就对上了沈云苓灰败的双眸。

她笑的诡异，嗓子里却只发的出‘嗬嗬’的破败气声。

酷刑下。

她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吐了一口血水在裴清珩身上：“祝你不得善终。”

无声说着。

裴清珩不愿多待，淡淡抛出一句：“给她个痛苦。”

沈云苓解脱的闭上了双眼。

下一瞬，却坠入深渊。

他嗤笑一声：“四肢拴在四匹烈马上，行车裂之刑，不得有误。”

她想咒骂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裴清珩走出天牢后。

心中绷着的那根线终于松了下去。

终于，北狄彻底亡了。

入族谱一事后。

裴清珩在府中缴获了沈云苓和北狄来往的书信。

暗中交给了萧帝。

金銮殿上。

萧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主位上：“裴爱卿，大周和北狄的战事迫在眉睫，如何让沈云苓‘顺理成章’偷到边防图。”

“就要看你做的如何，让她对你抱有期望。”

裴清珩心里一咯噔。

不知道萧帝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着：“将计就计，爱卿还不懂吗？”

他的心就像是在暴风雨中飘荡，心慌的没有一个安心处：“这和北狄的战事有何关联？我不愿辜负陈霜盏。”

萧帝只是笑笑：“儿女私情在家国面前，孰轻孰重？”

说完，就摆手让他退下了。

那时起，他就经常去陪沈云苓。

甚至将她带到了书房重地，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家国安宁。

私情难却。

裴清珩只觉得自己到头来，身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剩下。

没了孩子，也没了妻。

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他才发现时间过得那么快。

大雁在空中震翅，惊起一阵悲恸。

他声音干涩：“不负家国，唯负我妻盏儿。”

第38章

城北，灵佛寺。

陈霜盏看着姻缘树上的那抹红绸，心中隐隐作痛。

当年的情深义重，犹在眼前。

到如今不过短短四年，就变成了这种模样：“真是造化弄人。”

站在高处，看着裴清珩踏着三千阶梯，缓缓走来。

不由联想到了那时。

他三步九叩，跪完了这三千阶梯，又是何等的真切和情深。

却也会心有他人。

在背后和他的好友，肆意折辱自己。

陈霜盏的心中一阵酸楚，眼眶都染红：“裴清珩，你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骗一个人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裴清珩握着女儿红的手一紧。

颈上青筋凸起。

他抬眸看向她，触及到她眼底的猩红时，心猛地一缩。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沙哑：“我当时发现你把初夜给了我，又惊又喜，我是高兴的，但也同样觉得你不是真的爱我。”

“我是真的爱你，盏儿……”

陈霜盏僵硬地扯了抹笑，忍着嘲讽。

尽量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她找到当你系上的姻缘红绸，打开火折子烧的一干二净。

上面的簪花小楷写着——裴清珩与陈霜盏缔结良缘，生生不弃，恩爱不移。

不过瞬间，就被山顶的风。

混着火舌吞没。

灰烬顺着风，一起扑向了裴清珩的眼眸。

他的四肢百骸就像是被人徒手撕裂，又寸寸碾碎。

想要开口解释。

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冻结，无法说出半句。

双手颤抖，举起了那壶刚从柿子树下刨出来的女儿红：“盏儿，你说过的，要作为我们洞房时的合卺酒……”

陈霜盏哂笑，歪头看向了他：“裴清珩，你做了我七年的师父，三年的恋人，你可有一日是真真正正的明白我的？”

明白吗？

裴清珩的心间闪过她无数个样子。

最终定格在一次，她醉酒后的坚定：“若有一次不忠，我便断而舍弃！”

那时他只觉得，就凭一次是否太过决绝。

陈霜盏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师父说我离经叛道也好，异想天开也好，我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做不到共享爱人。”

“那我放低一点，给他机会，若仍是不忠，我便走。”

她想，天大地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属于我的容身之地吗？

为什么一定要耗在一个男的身上。

裴清珩揉了揉她的头：“盏儿性子这般刚烈，不知那个男子能降得住你，不过不要忧心，还有为师。”

那是，他想了。

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可他心里很小。

小到只能刚好容下一个陈霜盏，所以他一定会成为那个人。

裴清珩陷在回忆里。

在与现实的强烈碰撞下，逼的双眼猩红。

他脸上漾起一抹苦笑：“你说过，会给机会的……”

陈霜盏声音沙哑：“师父，我走过一次的，我们没有以后了，你懂吗？”

裴清珩脸上带着近乎惨烈的伤痛。

在冰凉入骨的秋夜像是无法呼吸般抽着气问她：“可是，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让我赎罪，好吗？”

或许吧。

或许有人会不介意一次次的欺骗。

就算是为了家国大义。

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欺骗、背叛……甚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要她怎么去原谅？

陈霜盏拿过他手中的女儿红，拔开了酒塞。

酒香四溢。

她语气激烈，满是不解：“凭什么只要你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