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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轻松些，免得……罢了，小何会照顾好你。”

　　他话说得凌乱，黎由没听出别的意思，只以为他是想让她跟何安好好的。

　　夜晚又静下来。

　　他收起画框，站得艰难。

　　“不早了，过了明天，咱们去看雅茹。”

　　黎由在老房子里过了一晚，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给何安打了个电话。

　　一整晚没消息，她预感有事发生了。

　　打过去提示关机，她绷起精神，继续给刘力打。

　　没人接。

　　她心里警铃大作，但只能先放下手机专心开车。

　　今天风有点大，路边的人都被吹着向前走。

　　过了一个路口后，黎由又看到有个小女孩不顾车流横穿马路。

　　她留意了下，旁边的车辆并未减速。

　　脑子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黎由松松手指，又握紧方向盘，稳稳的开过去。

　　那个小女孩像是专门等着她，车离得越近，她向路中间迈的步子越大。

　　黎由眼眶瞪得发涩，直勾勾地盯着。

　　车子从小女孩的肩膀撞过去的时候她有片刻犹豫，轮胎偏移后又迅速被她摆正。

　　她从后视镜看过去，所有车都有条不紊地在路上驶着，两边的路人也各走各的道。

　　她重重靠在椅背上，等待全身冷汗落下去。

　　天沉沉的，寒风撕咬万物。

　　心里那个模糊成型的荒谬念头让黎由忍不住嗤笑。

143

　　黎由回到公司后第一时间找到安鑫。

　　何安和刘力同时联系不上，难以想象事情会有多严重。

　　安鑫接到电话后更是一脸懵，她根本不知道刘力出门这件事。

　　黎由稳住心神，处理工作之余插空给何安和刘力接连打电话。

　　一个依旧关机，一个依旧没人接听。

　　她只知道他们在上海，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不知道见了什么人，不知道能不能明着查他们的行踪。

　　这样的情况下，找也是徒劳。

　　焦灼折磨她到中午，她又找到安鑫，吩咐她注意一下小城里有没有什么动静，一切疑似跟全老板有关的，或者跟那几位东家有关的，都要格外留心。

　　果然跟她猜得一样，下午的时候安鑫从车场那打探来消息，全老板刚被人保出去不久，好像又被抓回去了。

　　小城里乱成一锅粥，从上到下，从单位到小门小铺，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说他已经死了的，也有说连夜从医院里被逮回去的。

　　黎由咬住指尖，能传成这样，两边肯定是动手了。

　　可既然全老板已经解决，那何安他们为什么还会失联呢。

　　万幸，晚上的时候刘力的电话终于通了。

　　她清楚地听到医院里各种仪器的声音，甚至还有护士托盘上药瓶和工具的碰撞声。

　　“何安呢。”她深吸一口气想控制问出下句话的情绪，“伤得重吗？”

　　刘力沉默了许久，久到黎由只能听到杂乱的心跳声。

　　一向寡言冷漠的他带着不忍，轻轻吐出一句话。

　　“由姐，你还是现在过来一趟吧。”

　　黎由张了几下嘴巴，可她无论怎么使劲都发不出声音，干涩的喉咙像被堵住，她站起身，弯腰在垃圾桶上方捶胸咳嗽。

　　待咳掉那份窒息感，黎由试着说话，嘶哑的音调十分滑稽。

　　“他还活着吗。”

　　“……目前还活着。”

　　目前。

　　刘力说得真够保守。

　　不过模棱两可总比没有机会要好。

　　她闭上酸胀的眼睛，撑着桌角站稳。

　　“地址。”

　　有人说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是不一样的，北方冷在皮，南方寒入骨。

　　可无论再有不同，黎由身上的寒意从接完那通电话后比任何一种都让她觉得可怖。

　　她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落地后从机场打车过去，到医院后刘力身边的人正在门口等她。

　　消毒水味儿和冬天人群中的味道混在一起，刺得鼻子生疼。

　　她在上楼前觉得一阵眩晕反胃，冲到厕所干呕。

　　也许是这两天接连受到刺激，身体有些吃不消。

　　黎由用冷水冲脸，试图打起精神。

　　镜子里的人苍白无力，几缕湿发粘在脖子上，她在额前拍打几下，推开门出去。

　　见到刘力时，他躲闪着她的目光，靠墙根都站不直。

　　黎由手垂在身侧攥拳。

　　“人呢？”

　　刘力别开脸。

　　“在ICU，现在不让探视。”

　　黎由在长椅上坐下，她摸出一支烟，搓开那层轻薄的纸，烟叶摊在手心。

　　“什么情况。”

　　“头部重伤，淤血较多，已经做了手术，接下来就要等着看安哥多久会醒来。”

　　“你们的事情解决了吗？”

　　刘力“嗯”一声。

　　当晚全老板投靠的东家及时出手，帮刘力把他交给调查组，为着跟何安的交易，顺便还补了不少材料，如果那辆车没有翻，这件事就快要顺利结束了。

　　何安扒上车窗后给吊在另一侧的大塔争取了逃脱的机会，所以刘力带的这么多人里，只有他躺进医院了。

　　刘力坐不安稳，他站起身来，垂下头。

　　“由姐，您当初说得对，我没多大能力，跟安哥这场合作，我亏欠他太多。”

　　漏洞是何安补的，伤也是何安受的，就连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何安救的。

　　他实在愧疚。

　　黎由眼皮轻颤。

　　“不必说这些，他每一步要怎么做之前都已经想好了。”

　　刘力很敬佩她在任何时候都异于常人的冷静思维，他屈膝蹲下，轻捏她的肩膀，把佛珠绕给她。

　　“会醒的，他的求生意识很强。”

　　“我知道。”

　　黎由在长椅上等到天亮，刘力来叫她去穿隔离衣的时候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四肢僵了太久，起身甚至需要人扶着。

　　她在门口做好心理准备，跟着工作人员进去。

　　病床周围仪器好多，黎由看不清何安的脸，她绕开那些线，挨在床边。

　　“何安。”她轻轻叫他，“我来了。”

　　他没有任何动静，回应她的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

　　何安的头发被剃掉了，纱布间露出青白的头皮。

　　她虚虚握住他的手。

　　“说了少一根头发就找你算账，你可倒好，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说完这话后把她自己逗笑了，歪着脑袋看半天。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发型，不知道多久才能留回去。”

　　病房里太过安静，压得她呼吸不太顺畅。

　　明明才几天没见，总觉得何安瘦了很多，眼皮上的血管都比平时清楚。

　　她圈住他的无名指。

　　“还好没买戒指，不然等你能戴的时候又得大一圈。”

　　没了以往十指相扣的力度，她也不想一遍遍感受那虚空，就松开手靠在床尾。

　　“今天我要和爸爸去看雅茹，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雅茹是昨天走的，但她生前骄傲，不会允许我们在那天去看那样的她。”

　　要说的话突然多了许多，去看雅茹，爸爸的梦，她的梦，还有李董的生日，李寻订婚的日子。

　　“对了，你的西服我拿回家了，还给你配了新的胸针，好看。”

　　她干巴巴的描述胸针的样子，突然几颗泪滚下来。

　　“他妈的，你怎么这样啊。”

　　抽泣的声音只持续了几秒，黎由定定看他，不再说话。

　　面前的人了无生气，跟雅茹当年抬上救护车时一般模样。

　　噩梦般的记忆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

　　黎由看向别处缓下情绪。

　　护士来提醒时间要到了，她低头眨巴着眼，把他的手放回床边。

　　走到门口时，黎由扭头快步折返。

　　“何安。”

　　她怕隔着口罩让他听不真切，俯身趴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威胁。

　　“何安，我怀孕了。”

　　“等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他妈要是还不醒。”

　　“我就直接在这医院打掉！”

144

　　去看雅茹的时候阳光正热闹，无风无云。

　　黎父上车后看黎由脸色不太好，路上问她两遍都被她含糊过去。

　　本身两人这么多年就不太亲近，他欲言又止，别开脸自言自语。

　　“我以为小何会一块来呢。”

　　黎由清清嗓子，熬了一整晚的声音过于沙哑。

　　“他今天有事。”

　　到了地方，下车时她没站稳，歪在车旁边等那阵眩晕过去。

　　上午匆忙从医院赶回来，到现在鼻腔里还有消毒水的味道，熏得她头疼。

　　这地方常年静谧，色彩也比较单一，每次来都会让人瞬间心静。

　　黎父自己抱着那个包袱走在前头，看得出来脚步比平时都要轻快。

　　眼看他就要拐弯，黎由小跑追过去，拉着他换了个方向。

　　“爸，是这边。”

　　黎父看看她指的位置，摇摇头，指着自己正前方。

　　“是那边。”

　　黎由盯着自己的指尖愣了。

　　她跟过去确认了墓碑上的照片，然后转头看刚刚让她恍惚的地方。

　　一排排灰色，织成承载念想的摇篮。

　　她面对身后无边的空荡，寸寸心，寸寸凉。

　　黎父坐在墓碑前，抚去雅茹脸上的灰尘，郑重把画框摆在照片下方。

　　正如他说的，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看着彼此就好。

　　他抬头发现黎由在阳光下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