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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头看了眼那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爷爷。

他说得对，只要活着，总能有希望。

既然让我来到了顾栩的世界，那我就肯定能改变他的命运。

这一晚，我们终于交上了房租，就连恶房东看我们都难得和颜悦色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顾栩便起身。

他动作很轻，似乎是不想吵醒我，这实在是十分难得。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醒了，看着他出了门，我悄悄跟在后面。

他走到医院，进了一间病房，我鬼鬼祟祟隔着玻璃看去，旋即一怔。

病房里那个人是……上次卖花那个小女孩！

顾栩背对着我，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的动作。

他将昨天交完房租剩下的钱放到病床上便要转身离开。

小女孩扑通一声跪下，顾栩蹙了蹙眉，沉声道：“照顾好你奶奶，也照顾好你自己。”

走出病房，顾栩看见我，脚步一顿。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样子：“你来干什么？”

我问：“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顾栩却也好像听懂了。

他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顾栩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眸，嘴角又带出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笑，却无端让我看得心里揪紧。

此刻，我再也无法强压住那一直被我刻意忽tຊ略的感觉。

我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我骨子里其实如此卑劣。

明明是我为了发泄自己的苦难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却自己长成了一个天使。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冲的我胃里翻腾，直泛恶心。

于是我真的冲出医院，在花坛边泛起干呕。

顾栩跟出来，倚着一旁看我：“你不是说我有个好结局吗？”

“反正现在已经到底了，要不我们试试？”

我缓了缓，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指缝中夹着二十块钱：“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钱，我们去买张刮刮乐，没中就一起饿死。”

彩票站。

顾栩手中攥着一张红通通的彩票，瞥我一眼，淡淡道：“我开始刮了。”

我双手合十，祈求路过的所有神佛，口中喃喃：“信女愿用十年寿命，换顾栩这张彩票中一次奖。”

不要太多，千儿八百的都行。

我心里有数，我的命不值钱。

许完愿刚睁开眼，我就看见顾栩愣在原地。

我好奇地凑上去，在看见上面那三个字后眼睛瞬间瞪大，声音都在发抖。

“特特特……特等奖！”

我的声音引得彩票站老板看过来：“真的假的？那可是五十万！”

“嘶！”顾栩倒吸一口凉气，“贝思梦，你轻点，我胳膊要被你掐废了！”

我忙松开手，明明想大笑，鼻子一皱却差点哭出来，胸腔中满溢着狂喜。

我激动地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又蹦又跳。

顾栩脸上也勾勒出笑意，总是笼着一层阴霾的眼睛也骤然放晴。

我心尖悸动，胆大包天扑上去抱住他：“五十万啊顾栩，我们发达了！”

顾栩垂头刚要说话。

下一瞬，他唇边笑容僵住，高大的身体委顿下去，整个人重重砸在我怀中……

第8章

医院。

我看着病床上的顾栩，眼神几乎对不准焦距，最后只能定格在他那毫无血色的唇上。

就算是此刻这虚弱的模样，顾栩的毒舌也依旧不饶人。

“我还没死，你就摆这么个哭丧脸干什么？”

那个‘死’字像一柄锋利的剔骨刀，剜得的我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下。

顾栩惊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就开始上坟了，再说我们现在不是有钱治了吗？”

听见这话，我有些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几分，下意识地重复：“对，对，我们有钱治！”

一旁的医生听见我们的话，接话道：“急性尿毒症，想要治好的话，只能换肾。”

急性尿毒症？！

如一道惊雷劈中，我终于记起被我一直选择性遗忘的情节，我以为我的到来能改变的。

这不是后期的情节吗？为什么提前了？

“换……肾？”顾栩声音有些惊疑不定，“那需要多少钱？”

“换一颗肾的手术费加上医药费，五十万。”

这数字一出，我顿时僵在原地。

医生离开后，顾栩仰靠在枕头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我果然是天生穷人命啊，一分钱都留不住。”

我在发抖。

侵袭全身的寒意让我冷得说不出话。

顾栩转头看我，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

“贝思梦，我会好的对吧？要不怎么会中彩票刚好赚到手术费。”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我肯定：“我看过那些小说，没有主角会死的，你这个女的虽然恶毒一些，但还不至于这么变态。”

有眼泪顺着内眼角滑下来，流入我的嘴里。

我咽下那眼泪，嘶声笑了起来：“对，你会好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你医生聊一聊。”

出病房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顾栩正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一走过拐角，我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那响亮的声音让路过的人都惊诧地看过来，但我却顾忌不了别人的目光。

我浑身都脱了力，顺着墙滑倒在地。

如果说之前只是后悔，此刻的我是真真切切恨上了自己。

我恨我为什么要为了吸引读者，而将顾栩的人生得如此坎坷。

为什么造孽的是我，承受痛苦的却是无辜的顾栩？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我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接通。

对面，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贝小姐，我女儿的身体状态已经调整好了，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来医院捐骨髓？”

我闭上眼，满心都透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我会来，但之前谈好的后续费用，一分都不能少！”

做完手术，那五十万一分不剩，我总得给他留些吃饭的钱。

我到血液科时，那对夫妻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吃东西。

短短时间不见，他们又苍老了许多，鬓边冒出几缕银丝来。

正吃着，那男人的手机响起，他有些急促地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慌忙接通电话。

“你放心，我们已经在找中介看房子了，房子卖出去我们就还你钱。”

“……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不然救不了孩子。”

等他们打完电话，我走出去。

看到我，那妇女眼睛一亮：“贝小姐，我们已经凑到钱了，很快就会送来。”

她姿态放得很低，但我没有错过她眼底潜藏着的怨恨。

寂静的走廊中，我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半晌，我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好。”

当人除了活下去已经没有其他想法时，人性便变成了兽性。

我不管死后会不会下地狱，我只要顾栩活着。

他在我笔下蔓延出骨骼，生长出血肉。

他是我无望又失败的人生中，最后的信仰！

我拿着沉甸甸的信封回到顾栩的病房时。

顾栩并没在病床上，唯独地上一滩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