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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孩子。孟家人骨子里迂腐，太注重血统问题，庄煦因为一个姓氏就已经被安上了“外族”的身份，不太受待见。

　　这一点，在稍微亲近一些的圈子里都不是秘密，但仍不乏有人试图攀上这层血缘关系。

　　对于这样别有用心的利用，庄煦已然习惯。

　　毕竟成年之后的相处，很难不和“利益”这两个字沾边，关键还是在双方是否都还甘心。

　　他在这时候想起了李殊宜，那年他在纽约一家研究所一边实习一边写论文，李殊宜在自己硕士最后一段时间到纽约拍短片。

　　她在曼哈顿有一件廉价的小公寓，他们就在那张床上挤在一起，像候麦电影里的角色，聊天、聊天。

　　那天李殊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人只要真正缺钱，就会变得不一样的。”

　　“你变过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推翻了自己的论点。

　　“人真的会变吗？还是那些事情只是激发了我们一些潜在的特质。‘变’这个词只存在于别人的眼睛，也许你自己的心里知道，其实你没有变tຊ过。”

　　一个简单的句子又被她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庄煦不由好奇，是不是所有学电影的人都能够在生活最琐碎的细节里找到审判自己的罪证？

12.局外人

　　从洗手间折返回包间时，梁适正和王总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王总一看见庄煦就立马挥手招呼：“庄老师，快来看小梁当年毕业的照片。他们班前几天才在这边开了同学会，现在可是人手一张照片。”

　　庄煦也极其配合地凑过身子，首先看见的就是坐在正中间的英语老师。

　　“怎么样，有没有眼熟的？”王总追问。

　　“嗯，他们班英语老师跟我们班是同一个。”

　　那是高中文科班的毕业照，一群人穿着蓝白色校服夏季短袖的少男少女站在台阶上，熟悉的校董以及老师则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文科班人数不多，不像当时他们理科班拍照时，一群人都要挤出频幕范围了。

　　庄煦记得当年拍毕业照时天下了雨，几个同学的肩上都显而易见被雨水沾湿了好些。 偏偏摄影师摆弄了几次摄像机都没调试好， 等得班上好几个同学都不耐烦。

　　他抬起头时，突然对上了梁适若有所思的表情，虽然对方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不露破绽，但还是能被看出些许端倪。

　　试探。

　　王总这放大了图片，看当年梁适站在照片里的最后一排，腼腆青涩。

　　然而庄煦的目光却并不在梁适身上，他看见李殊宜站在梁适的左侧位置。

　　那时候的女同学个个都是素面朝天，但她在人群里依旧十分扎眼。

　　高考前的女孩略有些消瘦，她的眼睛却依旧像黑豹一样野心勃勃。

　　她扬起下巴，脑袋微微向梁适的方向倾斜，两个人分明挨得不太近，却还是显而易见地存在着暧昧氛围。

　　王总在一旁感叹时间早就人变化，颇有些“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气氛。

　　“嗯？小梁，你旁边的这个女生，看起来好像……“半醉的王总眯起眼睛。

　　“好了好了，知道别人要结婚了，还提什么学生时期的八卦啊。”

　　庄煦半打趣着，用手直接缩小了照片。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就连梁适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任何不对劲时，照片就已经恢复到了看不清人脸的大小。

　　好在王总喝得半梦半醒，被带偏了思路还不自知，“那女生真漂亮啊，小梁你当时都没跟人家发展点什么？“

　　“学生时代大家都在好好读书，哪里有闲心关心其他的啊。大家就都是普通同而已。”梁适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跟我爱人也是高中同学，都是工作后重新遇见才在一起的。”

　　说着，他指了指左下角一个女生，王总的注意力才又一次被分走。

　　庄煦在一旁为自己又添了一盏茶，暗笑王总老是爱在外把自己喝迷糊。

　　一喝多的王总比平日里少了好些精明，却很能让人放下戒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做生意惯用技巧的一部分。

　　庄煦能感受到梁适的目光正死追着自己不放，但又云淡风轻地迎了上去，用纯然局外人的眼神回敬，势必要装无知到尾。

　　这场各自心怀鬼胎的戏码终于在接近九点时结束。

　　喝醉酒的王总的秘书叫了车来接他，梁适则站在餐厅门口准备打车。

　　庄煦离开前还记得那颗梅子，在前台服务生那里拿到了用小纸袋装好的青梅。

　　他刚走出大门准备去停车场发车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庄先生”。

　　庄煦回头， 只见在暗处蛰伏的的梁适抓准时机走上前。

　　他倒也没想到梁适这般执着，笑着反问：“梁先生找我还有事吗？”

　　“其实我在餐厅就觉得你很眼熟，但一直没想起来。但刚刚你从灯光昏暗的地方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了。”

　　“嗯？”

　　“那天来接她的人，是你吧？”梁适的陈述句带着笃定。

　　“是。”庄煦比想象中回答得还要果断，“所以呢？”

　　你一定要让自己难堪吗？

　　梁适张了张嘴，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却没有一个能立住脚的立场把那些话说出口。他的沉默是一条巨大的裂缝，无声之间把过去和现在完完全全划分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部分。

　　他明白了在饭店的一切，自己在男人面前演技拙劣的试探可笑又心酸，本以为对方是在逃避，现在想来不过是在替自己留了几分面子，不至于让大家都在微妙的氛围里沉浮。

　　“没有，”梁适摇摇头，面色平静礼貌，“庄先生，今天谢谢你，回去路上请小心。”

　　*

　　开车回公寓的庄煦不由想起了一些事情。

　　高三拍毕业照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

　　一开始只是毛毛雨落在肩头，所有人也并不大在意，直到天气越来越阴郁，雨势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狂躁。

　　各个班的班主任撑着伞，在雨中催促着各个班的学生赶紧回教学楼暂时避雨。

　　几百个学生挤在一楼吵吵嚷嚷，拥挤的走廊沾满了雨水的味道，但是闷得人喘不过气。

　　庄煦三年中只有小部分时间待在学校，和周围同学也并不亲近，此刻没有可以闲聊的人，只能一个人霸占不显眼的一隅，视线安静地掠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突然，他听见躁动声从远处飞跃而来。只见一个女孩子拉着一个男生的手，从走廊那头飞奔，周围的学生纷纷往两侧避让出一条通道。

　　她拉着那个男生的手一直跑，毫不犹豫地大叫着冲进雾霭深沉的雨幕之中。

　　其他同学看见了雨里的她，一个在暴雨里的“疯子”。

　　教学楼门口的广场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热闹起来的，成群的学生涌入淋雨的行列，在高考前的随后一段时间，学着《肖申克的救赎》片段，在雨中张开双臂，做灵魂的解放。

　　站在雨里的老师，本还在用尽自己声带的音量维持秩序，到最后却也被这份情绪渲染，选择加入这场简单的狂欢。

　　庄煦自始自终却没有淋过雨，他站在教学楼里没有动弹，像加缪笔下的默尔索一样，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凝视着这一切。

　　而雨中的那个人仰起头长笑着，任由雨水从头淋到脚。

　　潮湿的天气里，高中生活就这样彻底被画上了句号，一个仓促的，被墨水浸透的，不圆满的符号……

　　庄煦思考过去很少出神，直到走上电梯看见一个外卖员摁下和自己同一楼层的按钮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又一次被过去支配。

　　他对李殊宜点外卖这件事丝毫不意外，但在门口听见外卖员说出“威猛先生”的名号，看见她窘迫的表情时还是不由在心里笑。

　　他靠在她的肩上，看她摆弄游戏机，说着“这匹狼真像你”的胡话。

　　这种应该只存在于亲昵关系之间的动作，却可以这样被他们怪异周折的联结里拥有。

13.纽约狂恋

　　李殊宜直觉今天的庄煦不大对劲。他是一个从来不会说累的人，但相处了这么久她也早就能从一些微小的细节里揣摩出几分他不言语时的心思。

　　“你很累吗？”她轻出声询问。

　　“嗯，这段时间事情很多。”他闭着眼睛，语气里也未见得什么情绪。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陷进了他柔软的头发里。往日庄煦都会纵容她的小动作，但这一次，他抓住了她的手。

　　”李殊宜。”他睁开了眼，那双黑白分明而静的眼就这样直视着她。

　　庄煦很少无缘无故地叫她的全名，这让她心头没由来地慌乱。

　　游戏里的事情又要应验。

　　“你那天参加同学聚会为什么哭？”

　　他没有笑，但眼里又似乎带着笑意，但却又冰冷。层层叠叠的情绪教人看不透，这比面对一个直白暴躁的人还要可怕。

　　“什么？”她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