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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志远拿了公文包下车走过去，还没开口，潭雨翠就从胳膊弯里抬起头来，一双哭红的眼。

　　“老郑，你回来了？”

　　郑志远忙伸手架住胳膊把她扶起来，掏钥匙开大门。

　　“走，去办公室里说，外边儿风凉”。

　　潭雨翠默默的跟他进了办公室，默默看他有条不紊的放下公文包，脱掉黑夹克挂在衣帽架上，又去橱子里拿了纸杯给她倒水。

　　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像她第一次来办公室找他谈创业构想时一个样。

　　“先喝口水，慢慢说，别着急”。

　　潭雨翠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平静的说：“事情原委，我下午在电话里都跟你说过了。眼下的情况…只能说比之前还要糟糕”。

　　郑志远点点头，平静的说：“既然已经报了警，造谣的人肯定会被抓住的。到时候有了审理结果，网络上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但是这个过程需要点时间，别心急。”

　　潭雨翠苦笑：“心急也没用。下午我们打算让小燕姐到网上澄清一下，因为那些人就是拿小燕姐去世的丈夫捏造的谎言…可是，可是小燕姐光对着镜头哭，啥也不肯说，结果就更糟糕了”。

　　郑志远轻叹一口气，斟酌后说：“那最近就尽量保持冷处理，等公安部门的同志给结果”。顿了一下，他问：“资金方面，你大概缺多少？”

　　潭雨翠擦把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按轻重缓急写着待支出的款项，纸上还有好几滴水印儿，是她下午边哭边算出来的。

　　她把纸递给郑志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说：“原先我以为直播平台会平稳的发展下去，款项自然也随着顾客的确认收货慢慢回流到账户里，所以小学学校装修、机器、采购资金都跟着这个步骤来。哪知道突发事件一出，资金不光断了，还要赔进去几万。眼下平台上的赔偿款缺口不算大，但学校装修所需的第一批材料已经用完了，机器尾款还没付…反正大大小小加起来，得要30万的周转资金”。

　　郑志远仔细看过她列出的内容，问：“你有具体的解决方案吗？”

　　潭雨翠苦笑：“解决方案，只能是去银行贷款。30万对于城里人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大钱，可对于我们这些农民来说，却不是个小数目。从身边的亲戚邻居家是不可能借出来这30万的，所以我打算明天去银行跑跑看”。

　　其实潭雨翠下午也想过向一个关系不错的师兄开口借钱，可从同学那儿得知，师兄刚和女朋友分手，母亲身体不好还在住院。她思忖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至于其他的同学朋友，和她关系好的大部分也来自农村，独自在外打拼，攒不住几个钱。

　　郑志远沉默片刻，接过话：“我中午在县城开完会接到你的电话，见领导的时候，是想争取一下帮扶资金的，可是…县里的情况就是这样，年初各项资金就已经分配完毕了。”

　　他抬起头看向潭雨翠，说：“总之别气馁，我们一起想办法”。

　　“要是这么容易就气馁，我根本不会回来创业”。潭雨翠又揉了揉眼睛挤出个苦笑，语气坚定的说：“下午该崩溃的也崩溃过了，该哭的也哭完了！这回被人家算计，是我没防备好，可我才27岁，对付一个60多岁的老狐狸，即便有失误也正常！这回等我站起来，我非气死那个老笑面虎不可！我要让他知道知道，啥叫后生可畏！”

　　看到她重新燃起斗志，郑志远也放心不少。从县里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堆鼓励她的话，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潭雨翠想放弃了，又该怎样给她做思想工作。

　　这一瞬间，郑志远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潭雨翠，也小看了她的决心和斗志。

　　“你放心，我这边也会帮着想想办法。你先按自己的计划往下走，有问题咱们随时沟通”。

　　潭雨翠点点头：“我跟帮忙炒茶的婶子们说了，明天继续按原计划炒茶。就是我这一出去跑贷款，怕她们没了主心骨”。

　　“你放心，有事儿让潭雨林或者刘家宝来找我就行，我给大家当主心骨。”郑志远爽快的撂下话。

　　转过天，潭雨翠早早的吃了饭便骑电动车去了镇上，再从镇上坐公交车去县里。郑志远说让她开他的车去市里，她拒绝了，因为她还没考过驾照。

　　读大学的时候，寝室里有不少同学一起去考驾照，当时她也动过念头，可惜当时没那么多闲钱。后来工作了能赚钱了，又抽不出时间去考，一直想着等以tຊ后会有机会，可是一直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潭雨翠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一排排冒出新叶的毛白杨，觉得没时间、没钱都不是自己没去考驾照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这些年她在潜意识里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开着汽车到处跑。一提到车，她本能想到的就是火车、公交车、电动三轮、拖拉机…。

　　自己在骨子里还是被阶层观念束缚住了，即便读了名校，又在大城市工作过几年，可在潜意识里，她还是把自己固定在了某个无法跨越的阶层里。

　　就像家乡刘家峪一样，被人刻板的认定成是一个穷的不能再穷的村子，一个无法翻身的贫困村…

　　思绪正飘着，公交车来了个急刹车，全车人惊呼一声，潭雨翠差点磕了脑袋。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躲过迎面开来的大货车，又平稳的开在路上。

　　这会子都想的啥？不就是个驾照？等这回度过难关，挤出时间去考就是了！

　　再说了，开汽车有啥了不起？我还会开拖拉机呢！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外加手扶拖拉机，我都会！

　　潭雨翠揉揉鼻子，直起腰坐好，借钱可是场硬仗，气场上不能输！

　　即便她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也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可当跑过两家银行以后，潭雨翠还是忍不住沮丧起来。

　　大学生创业的小额贷款，以她的条件只能贷两三万，杯水车薪。她想贷款30万，需要有抵押物品或者担保人，她到哪里去找这些？

　　家里就三家旧瓦房，卖都值不了5万块钱。

　　潭雨翠跑了一整天，焦头烂额，晚上干脆在街边找个小旅馆住下。从县城到刘家峪，公交车倒电动车要将近两个小时，来回一趟四个小时就没了，太耽误功夫。

　　她这边在县城里跑，郑志远在村里也没闲着，除了在村委会值班，他还要经常到潭雨翠的奶奶家看看，给大家说几句话，鼓励大家别气馁，潭雨翠已经在想办法解决场地的事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同时他还悄悄的叮嘱刘家宝和潭雨林，多去后山的小学学校看看，小心有人趁机使坏。

　　晚上他睡到半夜又醒了，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根烟点上抽了两口。30万的周转资金是个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的数目，潭雨翠恐怕是很难跑下来。

　　但，即便料到这一点，他也不能拦着。只要度过眼下的难关，‘沃青食谱’将来会踏上正规的产业链条，很可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地方特色企业，挖掘传承地方特色技艺有这个潜力，潭雨翠也有这个潜力。

　　或许不久的未来，潭雨翠便会步入年轻女企业家的行列，与银行打交道也是早晚的事。她需要各方面的磨练，她这把锋利的刀不仅要有强度，也得有韧劲儿。

　　30万的资金缺口，如果真的解决不了，自己在县城还有套商品房，当初考进邹水县转正以后，父母给掏了首付，让他还贷款。

　　实在不行就先把房子抵押出去给潭雨翠贷款，郑志远弹弹烟灰，这样想着。

　　抵押贷款不是难题，难题是这个事要怎么说，万一传出去，会不会又被有心之人拿来造谣生事。他刚搭手帮潭雨翠创业，就已经有人煽动刘广利去信访办告他与潭雨翠有不正当关系…到时候万一谣言四起，处理不当，说不定会给两人带来新的负面影响。

　　想到半夜，郑志远思绪万千，他是个在做决定之前喜欢把负面后果一一罗列权衡的人，还会根据后果思考相应的对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天快亮的时候。郑志远摁灭手里的烟，和衣又躺回床上，决定再抽个时间回单位见见领导。

　　潭雨翠在外边跑了一个星期，中途回过一次刘家峪，除了家人只见过郑志远。这几天连连受挫，她有点不敢面对婶子、大嫂们期待的眼神。

　　跑遍了县里的各大银行，甚至私人借贷机构她也去问过了，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合理解决资金缺口的方案。

　　她甚至还硬着头皮向同学、好友开了口。可是这年头，跟人说借钱创业，简直比借钱买彩票还离谱。大家纷纷劝她趁现在赶紧放弃创业的念头，早点抽身回大城市工作，还不如勤勤恳恳上班攒钱买套房来的靠谱。

　　几乎是无路可走了，潭雨翠背着包在小广场的台阶上坐下，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正难受呢，郑志远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在县城吗？”他平静的问。

　　潭雨翠莫名的有点激动，点头说：“在”。

　　“那你尽快来县委大楼一趟吧，有个会你得参加”。

　　潭雨翠连忙问：“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