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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园之中，依旧坐满了人。

　　台上的女子轻纱遮面，眼眸顾盼生辉。

　　像极了当年花尽的风华。

　　可段墨景见到的第一眼，眸光就暗淡了下去。

　　她不是。

　　台上的女子虽有盛梦槐的风姿，却无半点盛梦槐的神韵。

　　虽这么想，但段墨景还是寻了一处空位坐了下去。

　　梨园的四周种植了大量的花卉。

　　正值夏日，空气中鼓动的全是花香。

　　像是置身于记忆中天山的花圃。

　　段墨景垂眸，饮下一杯茶水。

　　像，太像了。

　　不管是腔调还是声音，台上的人都与盛梦槐太像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段墨景都怀疑台上这个女子就是盛梦槐。

　　“笑我太过痴狂，相思夜未央，独我孤芳自赏。”

　　一曲终了，台上女子站起身，眼波在场中所有宾客身上扫过。

　　然后她抱着琵琶，轻轻一福身，转身下了台。

　　段墨景怔怔看着。

　　就连背影，也如此相像。

　　他下意识起身朝后台走去。

　　原本后台是不让宾客进入的，但无人敢阻拦段墨景。

　　他一路畅通无阻，见到了刚才台上的那个女子。

　　女子脸上的面纱还没摘，只露出一双明亮妩媚的眼睛。

　　很漂亮，可她不是。

　　段墨景的心再次一沉。

　　虽这么想，他还是伸手，将女子的面纱取下。

第15章

　　女子被段墨景这一动作吓到，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福身行礼：“玉生烟见过丞相大人。”

　　低眉顺眼的，方才与盛梦槐还有几分相似的神情顿时没了一点相似之处。

　　段墨景只觉心里烦躁。

　　他虚虚抬手将玉生烟扶了起来，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玉生烟是你的花名？”

　　所有人都知道，梨园伶人对外的名字都是花名。

　　段墨景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何要这么问。

　　玉生烟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取自‘蓝田日暖玉生烟’，是师姐替奴家取的。”

　　段墨景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艰难地吞咽一口：“你师姐，是谁？”

　　“花尽。”

　　难怪。

　　段墨景心神一下稳定下来。

　　师出同门，也难怪这玉生烟能将盛梦槐模仿得那么像。

　　段墨景正想着，玉生烟似乎是不太满意他的反应，又道：“奴家如今在盛京颇负盛名，也多亏了师姐以往手把手的教导。”

　　段墨景眼神一凝，玉生烟却好似没有看到：“若是师姐还在，就好了。”

　　说着，她重重一叹。

　　段墨景只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责怪。

　　责怪他带走盛梦槐却不好好珍惜，最后让盛梦槐凄凉死在丞相府一处寂静院子中。

　　玉生烟刻意之下，实在与盛梦槐太像。

　　这一刻，段墨景好像看到盛梦槐就站在自己面前质问：“阿晏，为何要如此对我？”

　　与盛梦槐的那些记忆纷至沓来。

　　段墨景险些站不稳。

　　这半年来，他刻意不去想，这样他就不会痛。

　　可玉生烟只是稍稍提及，便让他溃不成军。

　　段墨景很想转身就走，但是感情上他不愿意。

　　在这里，面对玉生烟，让他有种还跟盛梦槐站在一起的错觉。

　　他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玉生烟见他此时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大仇得报，呼出一口气。

　　她最敬重的师姐被眼前这个男人磋磨得不成样子，她如何能不怨？

　　段墨景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疼，匆匆转身离开。

　　他只想赶紧回到府中书房，看着盛梦槐的画像，才能缓解一点自己的相思之意。

　　一回到府里，段墨景一眼就看见了在院中练剑的苏若安。

　　苏若安虽然已经卸去兵权成了他的丞相夫人，可她从来没有落下过练习。

　　他正要跟往常一样无视她直接走开，苏若安却是叫住了他。

　　“阿晏。”

　　比起以前，苏若安这一声很平淡。

　　可再平淡，这个称呼段墨景却一点也不想听到。

　　他回头看着苏若安：“以后不要再叫我阿晏。”

　　苏若安一愣，回过神段墨景已经离开。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心脏微沉。

　　她最开始，并不是叫段墨景阿晏。

　　她与段墨景相遇，是在两家的宴会上。

　　她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便同刀枪剑戟一起长大，这让她跟寻常的闺阁小姐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认识段墨景。

　　段墨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不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可偏偏段墨景过来接触她。

　　后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才多了起来。

　　最开始，她叫段墨景一直都是叫的名字。

　　是段墨景要求她叫他阿晏。

　　现在，也是段墨景要求她不要再叫这个名字。

　　苏若安苦涩一笑。

　　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或许从一开始，段墨景接近她，便是阴差阳错。

第16章

　　这半年，苏若安已经知道段墨景对盛梦槐有多在意。

　　藏在书房的画，以及夜夜宿在晚苑的段墨景。

　　她通通清楚。

　　而且，段墨景用着为盛梦槐服丧的理由，从来不踏进她的院子。

　　所有人都σwzλ说盛梦槐是她的替代品。

　　可她知道，她才是替代盛梦槐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这样，段墨景不会接近她。

　　这是个很残酷的真相，苏若安抬头看着天。

　　她后悔了。

　　可事已至此，她无能为力。

　　最后，她也只能叹气。

　　段墨景来到书房，才发现盛梦槐的画像被人动过。

　　想到苏若安最近越来越冷淡的态度，段墨景将所有画像全搬去了晚苑的房间。

　　自从盛梦槐离开之后，他一直住在这里。

　　房间里的一切摆设他都没有动，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一点盛梦槐曾存在的痕迹。

　　这让他心生怅惘。

　　段墨景抚摸着面前画像上的盛梦槐，目光幽深。

　　正出神，苏若安从外面走进。

　　这是半年来盛梦槐死后，她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

　　苏若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中的剑也放了回去。

　　此时她的气质倒是显得有几分安静了。

　　半年来，苏若安变了很多。

　　段墨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看着桌上的画像。

　　苏若安走近，在画像上一扫，面色更加难看。

　　她又抬眸看了一眼。

　　段墨景垂眸定定看着画像上的人，眉目温柔。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这般神色。

　　心里一窒，苦涩瞬间蔓延。

　　半晌，她才开口：“段墨景，我们聊聊。”

　　段墨景没有反应。

　　苏若安额间青筋跳了跳，将画像从桌上抽走。

　　段墨景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底有了她的倒影。

　　“你来干什么？”

　　他就这么淡淡看着她，眼中没有波澜。

　　可就这么一眼，让苏若安产生了一种自己正站在敌人剑下的错觉。

　　段墨景给的压迫，竟如此之足！

　　她微微定了定神，才开口：“我们聊聊。”

　　段墨景深吸一口气，在桌前坐下：“聊什么？”

　　他其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若安，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谈。

　　但如今苏若安找上来，避无可避。

　　苏若安在他的目光下，坦然坐在他对面。

　　她毫不避让地对上段墨景冷淡的目光：“聊聊我们，也聊聊盛梦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