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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的身体已经死了，邹诗玲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女是真死了。你以后也不必再担忧东窗事发，百姓责问你这个皇帝了。”

段序呈看着她自顾自的模样，唇角暗暗发笑。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不心狠手辣。

他若是真怕东窗事发，被百姓责问，当时直接杀了她，斩草除根，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何必大费周章杀了皇宫中能猜到来龙去脉的那些老宫人？

只为了保全一个她。

段序呈想起十年前。

那是他皇姐的生日宴，父皇为了哄她开心，把大臣家的女儿儿子全都召进了宫中。

有少年，也有年幼一点的。

段序呈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像雪团子般的小女娃。

那就是邹诗玲。

那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第30章

邹诗玲在坤宁宫睡了八年来第一个算是安稳的觉。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昨夜从国师府离开，段序呈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邹诗玲说要想想。

在经历了这一切的事情之后，她甚至觉得当初为了顾沐扬而杀人其实是不值得的。

她杀了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如果她那时能放下执念，好好关心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许就不会失去他们了。

邹诗玲在御花园里悠然散步，想起小时候与父亲母亲和兄长在一起的平凡但很快乐的日子。

母亲是在她八岁那年因病去世的。

那时父亲和兄长在外征战，甚至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他们回来时见到的只有母亲的衣冠冢。

再后来，父亲和兄长被判罪，邹诗玲被留在京城里，也没有见上他们最后一面，甚至连他们的骨灰都没有，只能再立两座衣冠冢。

邹诗玲一时出神。

突然，身后假山传来宫女的议论声。

“听说今早皇上发了大怒，直接把国师关去了天牢。”

“啊？皇上不是很重用国师的吗？国师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只知道国师在朝上当众顶撞了皇上。”

“我听说了！好像是前朝大将军当年被判罪的事，似乎和国师有关啊。”

邹诗玲快步走过去抓住最后说话的宫女：“你说什么？”

前朝大将军，就是邹诗玲的父亲。

她从宫女嘴里听完零碎的消息后，就径直往议政殿走去。

到殿门口，大殿的门紧闭着。

邹诗玲看向门口的太监：“皇上在里面吗？”

太监讪笑：“杨姑娘，皇上在忙，您有什么事？奴才等下可以帮您通传。”

邹诗玲略过他，直接推开了议政殿的大门。

“哎！杨姑娘……”

门敞开，段序呈一身龙袍坐在上位。

看见她来，他对太监摆了摆手，太监立刻噤声出去关上了门。

邹诗玲直直望向他：“你把顾沐扬关牢中去了？”

段序呈神色不是很愉快：“是。”

“他们说是因为前朝大将军，你查到了什么对不对？”邹诗玲有些急切，“告诉我，我父兄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他们是被诬陷的对不对？”

当初邹诗玲以杀了顾沐扬为条件，要段序呈重查她父兄当年的真相。

没想到同归于尽的做法根本没用，邹诗玲也以为段序呈忘记了。

可原来他记着。

在邹诗玲炙热的目光中，段序呈点了头：“是。”

“你当初说顾沐扬亲口承认你父兄获罪与他有关系，朕便让人去暗中查。”

“你父兄——他们是清白的，他们没有通敌叛国。”

随着段序呈话音落下，邹诗玲的眼泪也无声滑落。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父兄不是那种人！

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他们身上都是为了保护身后百姓和君王的伤疤。

这样的人，怎么会通敌叛国？

为父兄多年的委屈化作眼泪流了出来，邹诗玲一时视线模糊。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过她脸颊擦去泪水。

抬眼才发现段序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高位走了下来，正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那么温柔的动作，语气却分外残忍——

“朕判了顾沐扬死罪，明天中午处斩。”

第31章

邹诗玲的眼泪一下就止住。

她怔愣半晌，嘴唇翁动喃喃：“为什么？他不是在朝中有势力……”

段序呈打断了她的话：“他诬陷颜大将军和少将军通敌叛国，所有势力都逃不掉，明日都要死。”

“朕不会像父王一样被愚弄，朕会看着他人头落地。”

邹诗玲狠狠一震。

她从段序呈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杀意。

这一刻的他让邹诗玲觉得陌生。

不，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皇位，他可以杀了他的父亲。

那么为了坐稳皇位，他当然也会杀了一切会动摇他位置的人。

邹诗玲突然想起来，从一开始，从顾沐扬重返京城，朝中一半的势力都偏向他的时候，段序呈就已经动过杀心。

之所以那时候不动，是因为时机不对，一旦把顾沐扬除掉，半个朝廷的人都要连根拔起。

现在……

邹诗玲心里很乱，一方面她厌恨顾沐扬害得她父兄惨死，可另一方面……

她抿了抿唇，可还没说话。

段序呈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你不想让他死吗？”

邹诗玲一怔，脑中一片空白。

想让顾沐扬死吗？

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想过的。

在知道他没死，骗了她八年，亲口说他假死是为了娶别的女人，还生了孩子。

在他亲口承认她父兄获罪与他有关。

只这两次，哪怕她那时误会他想她死，想要活活烧死她，邹诗玲也只是难过。

“我不知道。”

邹诗玲到底还是说不出那个“想”。

她看向段序呈：“他一定要死吗？”

段序呈松开手：“非死不可。明日——你与朕一起去看着他死。”

邹诗玲想也不想就摇头：“不。”

“我已经……看他死过一回了。”

段序呈深深望着她。‘

沉默很久，他声音冷沉：“那明日你不能离开坤宁宫半步。”

邹诗玲不明白为何。

但还是点头：“好。”

得到回应，段序呈转身就走。

邹诗玲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在议政殿站了许久，走出去时，没想到段序呈身边的大太监竟还在门外。

大太监笑眼眯眯：“姑娘，皇上让奴才送您回宫。”

邹诗玲心里清楚，段序呈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在监视自己。

她顿了顿，问：“我能去天牢吗？”

大太监没有犹豫：“抱歉姑娘，皇上的意思是……”

“他只说让你送我回宫，何时不允许我去别的地方了？”邹诗玲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大太监嗫嚅：“这……”

邹诗玲不等他说完，抬步便往天牢的方向走。

大太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跟了上去。

“杨姑娘，您不能去啊，您……您等等奴才！”

靠着段序呈给的通行令牌，邹诗玲进到天牢里。

她看向狱卒：“顾沐扬在哪里？”

狱卒露出为难的表情：“皇上有令，不管是谁都不能见顾沐扬。”

邹诗玲指了指后面的大太监：“看见他了吗？你不让我进去，我会和皇上道明，到时候皇上降罪……”

狱卒立马带着邹诗玲到了顾沐扬的牢门前，丝毫没看见后面大太监欲言又止的神情。

狱卒将门打开后就离开。

听到声音，顾沐扬慢慢抬起头。

看见邹诗玲，他不知为何扬起嘴角。

“妤妤，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第32章

邹诗玲呼吸微滞，心头好像被什么给敲了一下。

她攥紧了掩在衣袍中的手，声音莫名晦涩：“别这么叫我，既然从前不愿叫，如今也不必再这么叫我。”

顾沐扬的眼暗淡一瞬，唇角落下又勾起：“我都要死了，你……”

“啪——”

邹诗玲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你害死我父兄，你早就该死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可眼泪又同时掉下。

顾沐扬的脸被打偏去一边，很久都没有转回来。

而邹诗玲擦去咬紧牙关擦去眼泪：“顾沐扬，我恨你。”

顾沐扬慢慢转回来，牢狱里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眼眶微微红了。

他看着邹诗玲，还是轻笑着：“妤妤，你还记得八年前我被处决的前一天，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邹诗玲微微一怔。

八年前的那一天，她去找顾沐扬一起出门去长安街。

在街头买糖人的时候，顾沐扬曾对她说了一句话。

但当时身边人声鼎沸，她没听见。

后来，她就忘了再询问。

顾沐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对你说。你会永远是大将军家的女儿，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平安快乐。”

“我的确是为了逃避婚约才假死离开的，但我没想伤害你。”

“我以为有你父兄的疼爱，就算我不在，你也不会伤心太久。”

“离开的八年，我也并非有多潇洒，在听到你为我报仇的时候，我突然很后悔。”

邹诗玲听不下去：“别说了……”

顾沐扬一身白衣从未如此狼狈过，连发丝都是凌乱的：“我听到消息就从江南往京城赶，我想要救你，我想要……”

“我让你别说了！”邹诗玲抬声打断了他，“你如今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的父兄是因为你死的，我的家也是因为你没了的。而我竟然还给我的仇人报了仇……顾沐扬，你恨我，我如今这样你应该很得意吧？”

“今日你要死了，是你自作自受！明日我还去刑场，亲眼看着你彻底死绝。”

说完，她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转身就离开。

顾沐扬面色一僵：“妤妤……”

可是幼时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再也不会为他停驻。

……

邹诗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坤宁宫的。

她回过神时，看见坤宁宫的牌匾，突然觉得很可笑。

曾经她最厌弃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她唯一的归处。

暮然间，一滴冰冷的水砸在她面上。

她怔了怔，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乌云密布。

瓢泼大雨倏然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