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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道：“没错。听天麟如此一说，我对此案更有把握了。待胡先生画笔一收，你我便去绍兴府，临安府展开调查。到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萧景道：“不知这会儿胡老先生画得怎样了，要不再去看看？”

宋慈道：“走，去看看。“

于是众人重又来到宋慈房中，见胡希清正全神贯注，细描慢写，便不打扰，一个个或坐床沿，或站墙角，兀自沉默。

胡希清每画完一幅，便在纸张的右上角题写上所画之人的名字，然后从桌上拿下画来，放在地板上，等它风干。

如此直到晚上亥时，白英，白旷，秦晖，鲍茂，以及老五滕雷，白虎镖局五位镖师，便悉数画完。

胡希清放下画笔的一刻，忽感一阵眩晕，身子微微晃了几下，由于长时间站立，他的双腿也觉得发软发硬，毕竟上了年纪，不比从前了。

宋慈有些过意不去，从袖中拿出些银子，想作为酬劳交给胡希清，但胡希清执意不收，宋慈也没辙，只好叫来差役，安排胡希清在州衙住下了。

宋慈弯着腰，低着头，一幅幅浏览地板上的画，感叹道：“画得好啊，不愧是国手之后，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天麟，你是见过这五人的，你意下如何？”

冯天麟道：“很像，跟真人一般无二。”

宋慈道：“这五人都长得很有特点嘛，很好辨认。”

萧景道：“一看这伤痕密布的脸，便知其不是江湖中人，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

宋慈道：“再看这长相，体格，酷似北人风貌，难说其人不是金国逃将。”

萧景道：“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以金国故人的身份，登上黑螺山，去与‘十八罗汉’相见，并有机会在饮食中下药吧。”

宋慈道：“大约如此。现在就等北上临安，宋某定将这些杀人恶魔一一显形。”

萧景笑道：“这样看来，天麟，李铸和王勇，还真是幸运啊，一个个脸上都白白嫩嫩，完好无损，伤都在身上，被衣服盖着了。”

宋慈笑道：“天麟如常山赵子龙，一生对战无数，却连身上都未受过大伤，更未留下疤痕。

我与天麟相识于浙西，做完公事，听当地人说，天目山中有温泉可供洗澡，便与天麟，陆祥等人同去天目山中泡澡，衣服一脱，宋某就发现提刑司的几个护卫，身上全带着伤，留着疤，唯独天麟浑身如玉石。

陆祥他们奇怪，问天麟是如何做到的？你猜天麟是怎么回答的？”

萧景想了想，道：“估计也是以赵子龙的典故做比方，说自己武艺超群，力压敌手，如狮子扑兔，自然就不会受伤吧。”

宋慈道：“嗯，宋某也觉得他会这样讲，没想到他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侥幸。”

萧景哈哈笑道：“这回答很符合天麟的风格嘛。吐字如金，孤高冷傲。”

宋慈道：“你说天麟吐字如金，孤高冷傲，原是不错的，但仍只看到了天麟的一面。其实天麟颇有口才，越是重大场合，他越是能说，会说。

这次之所以派天麟与胡希清同去白虎镖局，一是因为白虎镖局乃龙潭虎穴，胡希清必须有高手保护才行，二是因为宋某了解天麟的品性，知道他在关键时刻，也是能言善辩之人啊。”

萧景道：“那他平时寡言少语又是为何？”

宋慈道：“他觉得如果说出来是废话，就懒得说了。”

话音刚落，屋内便起了一阵大笑。笑过后，宋慈见地板上的画像墨色已干，便一张张叠好，与姚氏三兄弟的画像以及念空法师的画像卷在一起，装入了画筒之中。

当夜，宋慈又连夜召集提刑司的人到他房中，布置接下去的任务。

只听宋慈说道：“案子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明天，我们仍将兵分两路，各自行动。一路由宋某，萧景，冯天麟，李铸，王勇为主，协同若干护卫，北上绍兴，临安。

另一路由周辕，陆祥为主，协同若干护卫，回阳春县衙。”

周辕不解道：“大人，您派我们回阳春县衙是为什么？”

宋慈道：“稳住陈南阳。”

周辕道：“如何稳住？”

宋慈道：“你们重回阳春县衙之际，陈南阳必定会问宋某的去向，也会问你们回阳春县衙的原因。你就说宋某目前正以‘丁君善失踪案’为突破口，全力展开调查。

已知丁君善的产业遍布各地，而其中一些大笔庄，大酒楼，大店铺，宋某认为很有实地调查的必要，便组织了人马，外出调查去了。

而你与陆祥等人，则继续负责调查丁氏在南恩州范围内的人情往来，最好是每一个亲友都调查到。

如此说法，合情合理，陈南阳不易起疑，而能稳住他的心思。

不然你我全数北走，突然离开南恩州，反令陈南阳不安，以至有畏罪潜逃的可能。”

周辕道：“明白了大人。如您所说，我们到了阳春县后，是否真得煞有介事地开展对于‘丁君善失踪案’的调查？”

宋慈道：“那是自然。你们一到阳春县，当先与金禄取得联系，将宋某的意思说与他听，让他配合你们行动。

丁君善在阳春县的人脉，金禄最懂，你让他开一张名单给你，你就装模作样地去访问，去调查这些人，如此，陈南阳才会信以为真。只要他信以为真，就不会潜逃，而当宋某掌握证据，南归之际，便可出其不意，一锤定音。”

周辕感慨道：“原来是缓兵之计啊。”

宋慈道：“是缓兵之计，也是瞒天过海之计。诸位今晚早些歇息，明日辰时，各骑快马北上。”

众人道了声“是”，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宋慈一行正要出发之际，田顺，朱昌又跑过来相送，他们明是表示关怀，暗地里无非是想探听宋慈的去向。

宋慈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便对他们说，他是带人去调查丁君善失踪案去了，丁君善是南恩州的首富，他的失踪，一直扰动着南恩州的人心，因此，为了早日侦破这个案子，他决定稳扎稳打，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与丁君善有接触的人。

宋慈这么一说，田顺、朱昌二人只能语塞，便转移话题，又说想要与宋慈同行，以方便照顾宋慈。宋慈以马匹有限，且行动须速战速决，不宜多带人手为由，拒绝了他们。

唐通判与沈岳自然也来送行，宋慈一一嘱咐了几句，便与他们在衙门口分别了。

冯天麟仍然驾车，载着胡希清，将其送回了福兴客栈，黄掌柜也将“照夜玉狮子”牵出，还给了冯天麟。

宋慈一行在福兴客栈短暂逗留后，继续北上。

而宋慈一走，田顺、朱昌这两眼线，就没有继续呆在州衙的理由了，于是也很快收拾东西，重新回到阳春县衙，去侍候tຊ陈南阳去了。

第五十三章绍兴府

一路快马加鞭，风雨兼程，宋慈一行于六天后抵达绍兴府山阴县域。

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这山阴县城，大街小巷，连门累户，商铺密立如林，南来北往的各色商贩，沿街叫卖，沸反盈天，随处可见的茶坊，酒肆，面店，布庄，书铺，林林总总，无一屋空虚。

宋慈不禁感叹本朝之富裕繁荣，也感叹边事不断，烽烟百年，国运多艰。

如此说着话，武威镖局的大门已近在眼前，门前一对石狮子威风八面，旁边一杆杏黄大旗，上书“武威”两个隶书大字。

把门的小厮见宋慈等人，骑着马，带着刀剑，气势汹汹，二话不说，便进去把总镖头请了出来。

总镖头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精壮，面目有神，英姿飒爽，见了宋慈等人，也不卑不亢，自报家门道：“在下武威镖局总镖头龚绣，不知诸位英雄高姓大名，来此何干？”

宋慈道：“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公事宋慈，有事讨教龚总镖头。”

宋慈一面说，一面将腰牌解下，让龚绣看了。龚绣这才松了口气，道：“在下以为哪路仇家上门了，原来是宋提刑宋大人，有请。”

于是由龚绣引路，众人来到了镖局“武威堂”中坐定。

“不知宋大人千里来此，所为何事？”龚绣问道。

宋慈道：“去年年前，今年五月，分别有一批银子运到南恩州阳江县安远镖局，总镖头不知是否还记得？”

龚绣道：“有印象，因为那两次走镖，目的地同是镖局，所以一直记在心里了。”

宋慈道：“不知龚总镖头对托镖人还有印象否？”

龚绣道：“托镖人一时想不起来了，镖局迎来送往，客人颇多，记得有些杂乱了。”

宋慈道：“无妨，宋某带了画来，相信龚总镖头一看便知。”

宋慈话音一落，王勇便将手中所拿画筒递到宋慈手中。宋慈从画筒中先将姚氏三兄弟的画像拿了出来，龚绣一幅幅看过去，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像，不是这几个。”

“确定不是吗？”宋慈问。

“确定不是。”龚绣回道。

于是宋慈便将姚氏兄弟的画像收了，又将白虎镖局几个镖师的画像一一打开来，摆在龚绣面前。

很快，龚绣的眼睛就仿佛突然一亮，指着鲍茂的画像道：“记起来了，正是此人来托的镖。这人耳朵好像被人砍过，伤疤明显。虽然方才一时没能想起，但画像一看，一下子就清楚了。”

宋慈道：“好，此人一共往安远镖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