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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港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泪水划过颤抖的嘴角：“我相信你会没事的……”

天刚亮，换上白大褂何思辰拿着粥来。

见程文港依旧和石碑一样伫立在观察窗外，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点吧。”他劝道。

程文港没理会，一夜之间，光滑的下巴多了青黑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都沧桑了好几岁。

何思辰知道他怪自己，只能忍痛说：“梁落英要是醒了，你因为胃病倒下就不能照顾她了。”

闻言，程文港黯淡的眸光亮了亮。

下一秒，他拿过何思辰手里的粥，打开后就大口吃了起来。

他要等梁落英醒过来，还要照顾她，他不能倒下。

吃着吃着，程文港拿着勺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突然，病房中传出心电仪冗长的滴声，震得他失手打翻了粥。

“梁落英……梁落英！”

何思辰立刻让护士拦住准备冲进去的程文港，定下心和唐医生进去抢救。

梁落英单薄的身子随着起搏器起落，紧闭的双眼始终未挣开。

何思辰红了眼，在她耳边大喊：“梁落英，你坚持住，程文港在等你，你死了，让他怎么办！”

第八十七章

何思辰的声音像是阵风，从远方飘来又飘走。

梁落英只觉又深处在了熟悉的黑暗中，依旧是那种像在亲人怀抱里的温暖。

在这片温暖着，做着关于她这一生的梦。

她前半生的光在母亲去世后随之消散，直到遇见十六岁的程文港。

“梁落英，以后你也叫他小叔。”

不知哪个人说了句，梁落英才红着脸对这个像大人一样的男孩叫了声“小叔。”

那时候季苏两家住的并不算近，她每次挨打都会去季家门口做着，运气好的话可以碰见放学的程文港。

看着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程文港会细心地帮她贴上创口贴。

“以后别跑，容易受伤。”

随口的关心让梁落英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一样开心。

她看着程文港，声音依旧细小：“小叔。”

只是没多久，他再也没有像那次一样对她。

但梁落英仍旧乐此不疲地去找他，直到那天跟着陈慧去季家，她坐在楼梯上等程文港。

季母突然怒气冲冲地下楼，二话不说地给了他一巴掌：“死老太婆，这赔钱货有什么可稀罕的！”

下一秒，梁落英的视线开始颠倒。

血染红了一地，也染红了正好回家的程文港双眼。

可对梁落英来说，她太喜欢这次受伤了。

因为程文港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有时候还会给她念课文，教她写字。

“小叔长大后要做老师吗？”

“我要做律师。”

短暂的幸福仅仅持续了十天，梁落英被带回家，苏父不准备她乱跑，见程文港的机会也随之变少。

初中刚念完，梁落英就辍学工作，跟着群小混混学会了染发抽烟打架。

可在外边怎么混，回到家也会被陈慧和苏父打的遍体鳞伤。

面对程文港，她始终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然而，当已经上大学的程文港眼底不知何时多了分嫌恶，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股疏离。

“你现在的模样真难看。”

他讨厌她了。

梁落英拉住要走的程文港，将手里的饭盒塞给他：“小叔，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你……”

“嘭”的一声，饭盒被打翻，饭菜撒了一地。

“不需要。”

冷冰冰的回答让梁落英手足无措，眼泪也流了下来。

后来，她脸皮越来越厚，总是没心没肺地缠着程文港。

就算他已经工作，还是会去蹲点等他下班。

“小叔！”

换了头红发的梁落英兴奋地朝程文港跑去。

他身边的同事看到他夸张的发行，都笑了：“想不到孟律师还有这么个特别的红发小妹。”

面对这些打趣的言论，刚入职不就的程文港只觉得丢人。

可无论他怎么赶怎么骂，梁落英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走。

……

过去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梁落英眼前回放，她就像个观众，看着她曾经所经历的每一件事。

都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她回顾了这一生，是不是代表着她快要死了呢？

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她想不起来……

“梁落英，你给我醒醒！”

突然，程文港沙哑的声音刺破了耳畔的死寂，让她思绪一滞。

小叔？

隐约间，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化开了梁落英眼前的黑暗。

程文港……哭了吗？

第八十八章

“有心跳了！”

何思辰心电仪中重新起伏的线条，竭力稳住心绪朝程文港说：“多和她说话，别让她睡过去。”

程文港抚着梁落英的黑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但是，我喜欢你……”他哽咽着，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是我不好，没有早点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只要你活着，无论你恨我也好，让我死也好，我都答应你，求求你，梁落英，我求求你，活下去……”

梁落英半睁着浑浊的双眼，空洞的眼神让人以为她此刻没有任何意识。

但程文港每句话她都听得很清楚。

曾经梦中的话成了现实，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该恨程文港的啊。

恨他骗了她，恨他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更应该恨他间接夺走了她最爱的人。

梁落英想恨，但恨的念头一出现，耳畔就会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小姑娘，吃了糖，就不痛了。”

那时候程文港对她的好，是真的……

泪水淌过梁落英的眼尾，一丝悲苦从心间荡漾。

程文港喜欢她吗

那她这一走，留给他的无尽孤寂，就是最大的报复了吧……

经过抢救，梁落英再次被何思辰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寒夜，我们都要做好思想准备，梁落英随时都可能……”

“我知道……”

程文港站在观察窗前，望着只剩一口气的梁落英，痛到已经麻木的心慢慢支离破碎。

天渐渐黑了，因为是除夕，漆黑的夜空是不是有烟花绽放。

病房内，程文港坐在病床边，握着梁落英的手默默守护着。

他望着那张苍白瘦弱的脸，艰难地扯开嘴角：“我相信，你一定能撑下去……”

药水缓慢滴落，随着跨年的倒计时结束，原本寂静的天空被烟花照亮。

细雨打着窗外枯枝，淡青色的天光慢慢驱散夜晚的黑暗。

梁落英只觉全身都被束缚，除了意识，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奋力睁开眼，凝望着天花板柔软的灯光。

“梁落英？”

程文港站在身边，一双通红的眼里还残留着泪水。

“小叔……”

梁落英虚弱的声音被仪器掩盖，如同一个弥留之际的人气息奄奄。

程文港凑近她耳边，努力的去听她的声音。

“我……想看你……结婚……”梁落英用尽全力说着。

从前她很害怕程文港结婚，因为他一旦结婚，那份温柔可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可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快点结婚，不仅仅是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希望程文港能和一个好女人相守一生。

然而这句话却让程文港心如刀绞：“你怎么能让结婚，你该好起来打我，哪怕杀了我才对。”

梁落英笑了笑，呼吸却更加沉重：“小叔，我……纠缠了你……十五年，够了……我也不是坏，坏女孩……不会杀人……”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程文港痛哭着，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梁落英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她望着那双满是泪水的墨眸，轻轻开口。

“小叔，我想……吃糖……”

第八十九章

听见这话，程文港慌忙从口袋里拿出糖，颤抖的手几次才撕开包装纸。

他将糖轻轻塞进梁落英嘴里，心似锥刺：“吃了糖，就不痛了。”

甜味在口腔里四散，梁落英看着程文港脸上的泪水，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动弹。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别哭……”

这辈子除了妈妈和奶奶，有一个人爱的人为自己掉眼泪，足够了。

“不痛了……真，真好，要和妈妈……奶奶在一起了……”

梁落英流着泪，眷恋的目光望着程文港：“小叔……你要……记住我……要记……记住我啊。”

程文港擦着她的泪水，不住点头：“别说话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

梁落英张了张嘴，呼吸颤抖起来，连同眼神也开始涣散。

“小，寒夜……”

这声“寒夜”，叫的程文港几乎肝肠寸断。

“小瓷……”

一句回应的呼唤过后，心电仪再次传出冗长的滴声，刚才还起伏着的线条又变得平直。

何思辰赶到病房，只见程文港一手一手覆在梁落英的眼睛上，一手握着她的手，头贴在她的肩窝处。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整个病房，让门口才接受新年喜悦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

何思辰看着程文港颤抖的双肩，也不由哭了出来。

他们最终，没能留住梁落英……

良久，程文港才抬起头，一双红的吓人的眼睛满是绝望：“把这些东西搬走吧，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何思辰忍泪点点头，让护士把仪器都撤下去。

他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程文港轻抚着梁落英还有余温的脸颊，声音沙哑到已经有几分苍老：“为什么？你不说恨我，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他深吸了口气，剧痛从心脏蔓延到了身体每个角落：“小瓷，小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