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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人迹罕见，倒也清静。

“你以后便照顾这些花草。”言珩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往后一扔，“上面有每种药草的习性，要谨记于心，不可弄错。”

顾笙忙接过，知晓药材养育最需细致，答道：“是……”

她顿了顿，问道：“不知怎么称呼仙人？”

言珩看着她垂首恭敬的样子，皱眉道：“唤我言珩即可。”

顾笙说道：“奴婢明白了。”

言珩脚步一顿：“不必自称奴婢。”

顾笙不知哪句话说错了，不敢再说。

她不知道这位仙人品性脾气如何。

但是既然让她为奴为婢，她必然是会毕恭毕敬，像在王府时一样。

顾笙垂着头，只感觉那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了一瞬，便移开了。

她听见言珩说道：“你已经是鬼了，便不用再遵循人间的礼仪。”

顾笙有一瞬间的茫然，十四年的下人生活，早已让她丢失了自我，只剩下婢女的身份。

她第一次体会到挣脱束缚的快感，眼眶竟有些微微湿润，忙垂下眼睫说道：“我明白了。”

言珩看了她一眼，嘲弄般说道：“常听人间说众生平等，竟是这种平等吗？”

顾笙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言珩倒也没为难她，带着她进了一处山洞。

洞内散发着丝丝寒意，顾笙却并未有任何感觉，她随着言珩进了最里面。

只见里面竟有一处寒潭，寒潭之中种着白莲，在冬天依旧盛开。

最终，她的目光凝聚在寒潭中间的石头上，上面放着一个冰棺。

顾笙依稀能看见里面的躯体，背脊顿时一凉。

便听到言珩说道：“里面的人，你应当认识。”

第13章

顾笙睁大了眼睛，她认识的人寥寥无几。

思来想去，并未有能让言珩如此重视之人。

她看了眼言珩，后者说道：“你去看看。”

顾笙忐忑的走了过去，只见冰棺中躺了一个男子，脸色青白没有一丝生机。

她细细看着，心中却骤然一跳。

这人她并不记得，只是眉宇之间，和萧诀竟有七分相似。

她问道：“他是谁？”

言珩静静的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勾了一抹嘲弄的笑意：“果然，没人还记得他。”

顾笙不解：“为何要将他放在此处？”

言珩看着寒潭中的莲花，说道：“千年冰棺与寒莲的药性结合相合，能保尸体永不腐烂，有人用心血与我交换，我自然要帮她保存尸身。”

顾笙心中微动，问道：“是谁？”

言珩摇摇头：“我今天说的已经太多了。”

他没有再解释，只是说道：“以后每日过来照料寒莲，其余的，别再管了。”

说罢，便消失在了原地。

顾笙的眼神重新看向棺中之人，只觉分外熟悉。

皇宫。

宁笙坐在榻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太医诊脉后，伏身在地：“太后娘娘气血亏空，需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萧诀说道：“下去吧。”7

他坐在床边，看着宁笙苍白手腕上的红绳：“皇兄死后，你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

宁笙浅浅一笑：“本就是残败之躯，也说不了好与不好，只是劳烦王爷挂心了。”

她抬眸看向萧诀：“芷儿在王府可还好？”

虽是关心的样子，可语气中却是浓浓的试探。

萧诀目光沉沉：“我已派人将她送回宁府了。”

他动作很大，宁笙必然已经知晓，才会着急召他进宫。

果然，宁笙没有多余的惊讶，问道：“萧诀，不喜欢芷儿？”

这一次连“萧诀”都叫了。

萧诀看着她微垂的睫羽，依旧娇柔的如同盛开的水莲花。

可这一次，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乏味。

他突然就想到了顾笙，在她身边，从来不需要这样去猜测人心。

可她却被自己害死了。

萧诀喉中有些干涩，他紧盯着宁笙问道：“我喜欢的是谁，你当真不知？”

她当然知晓，便是知晓，所以才会一次次的算计与利用。

宁笙微怔，一时间没有回话。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想为你作画祝寿。”

萧诀脸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冷了下去：“可我我思来想去，脑中却全然记不清你的模样，究竟是我记不清了，还是你让我看不清了？”

宁笙眼睫一颤，脸上的笑褪了下去，化为了一声自我嘲弄：“宫门之深，若我还是当年的宁笙早就死了，我只是想活着，这也是错？”

“呵。”萧诀嘲讽一笑，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宁笙腕间的红绳，“可这宫门不是你自己要进来的吗？”

宁笙目光一窒，匆忙收回手。

萧诀道：“比起宁笙，你恐怕更愿我教你一声皇嫂吧。”

他起身行了礼：“本王不打扰皇嫂休养，告退。”

毕恭毕敬，毫无逾矩。

宁笙侧身将脸藏于黑暗之中，手捂着红绳，始终没再说话。

只是一滴泪轻轻的落下，在红绳之上溅开了一朵花。

马车从皇宫驶出。

萧诀看着往日顾笙所坐的位子，不觉红了眼眶。

顾笙曾说让他去寻一个有心之人，其实有心之人一直就在他身边，可他却从未在意。

如今，她也不在了。

就连尸骨，也不曾留给他。

萧诀抿着唇，胸口闷痛的难以喘息。

突然，马车颠颇一瞬，紧急停了下来。

萧诀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答道：“车前有个和尚挡路。”

萧诀面色阴沉的掀开车帘，只见住持身披袈裟立于车前，看向他的目光无悲无喜。

“阿弥陀佛，顾笙施主生前曾在鸿音寺为王爷留有一物。”

“请同老衲一同前往取回。”

第14章

人活于世，总有欲望，总有诉求。

鸿音寺香火不断，延绵不绝，来往香客皆有所求。

萧诀跟随住持往寺内走去，穿过人群渐渐往偏殿去。

住持站在殿外：“顾笙为王爷留的东西就在此处，王爷请自行取回吧。”

萧诀茫然的往里走去，殿内冷清无人，只有一尊观音像立在其中。

观音垂眸，怜悯众生。

底下摆着他最熟悉的长明灯。

萧诀脚步一顿，他窒息般的数去。

十四盏，顾笙来王府，正好十四年。

灯芯缓缓燃烧，发出微弱的火光。

住持轻声道：“凡尘未了，七日回魂，如今魂消，不知顾笙施主执念可了？”

萧诀心口微窒。

顾笙的执念……

他突然想起顾笙回来后，数着日子去看天光。

萧诀只觉身体像是裂开了一般，在这一刹那几乎痛的喘不过气。

明明是他答应的，可最终却失约了。

所以才她带着执念回来，却带着遗憾离开。

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

萧诀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是因为他生气了，他生气顾笙轻易的答应了鬼医的要求，连一点挣扎都没有。2

可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

御花园中顾笙的脸清晰可见，她问：“王爷，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徒留她一人带着痛苦，带着遗憾永远的消失了。

萧诀心脏抽痛着，身体骤然冷了下去。

他失力般跪在了观音像前，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长明灯上升起缕缕青烟，油已尽，灯芯枯，火光消散，落下了点点残灰。

住持看着萧诀佝偻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灯已尽，人亦散。

只是一场盛世的繁华梦，终究还是消逝在滚滚红尘之中。

不知不觉过了半月。

顾笙将草药滋养的书已背熟，每日浇灌，倒也清闲。

只是言珩终日不在谷内，毒谷方圆十里杳无人烟，所幸她如今已是鬼魂，不必食人间五谷，生活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寂寥了些。

寒潭中倒是有一个“人”，可顾笙却不敢多去，每日浇灌了寒莲后，便匆匆出来了，不敢多留。

并不是怕尸体，而是她每次见到那人，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又是寻常的一天。

顾笙浇灌完药草后，在池边数着日子：“三月七，已经到了萧诀成婚的日子了。”

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难过。

忽觉心中有些堵塞。

明明已经要放下了，为何还要想起？为何还会难过？

一滴晨露从柳叶滑落滴入水中，荡开了一层层涟漪，倒影蓦然被打碎。

顾笙恍然惊醒，一抬头竟看见一人影。

那人全身裹着长袍，带着一个黑色面具，看身形像个女子。

径直往寒潭山洞走去。

毒谷人烟罕至，即便有人来求医，也不会往山洞去，莫非是来偷药材的？

顾笙目光一凌，起身就要去抓住此人。

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下了。

“她是客人。”

言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看着那道人影进了山洞，说道：“以后她来此处，不要多管。”

顾笙思索了一瞬，大抵知道了此人便是用心血与言珩交换，保棺中人肉身不损之人。

但她并未多说，只是垂眸道：“明白了。”

言珩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不问她是谁？”

顾笙道：“您不说必然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何必多问？”

这是在王府养成的明哲保身的手段，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危险越多。

言珩静默了片刻，竟然浅浅的笑了：“我喜欢你的聪明。”

顾笙沉默，随即又听见他冷淡的说道：“可我也讨厌你的虚伪，你的脸上写了很多疑问，为什么不问？”

顾笙喉中一哽。

言珩看着她，本该无欲无求的心中，却渐渐的生出了一点玩味的心思。

他不急不缓的问道：“比如，摄政王府今天的喜酒是否好喝，你真不想知道？”

第15章

果然下一刻顾笙脸上的平静瞬间龟裂了。

她攥紧了手心，几乎将牙咬碎，才挤出了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