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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黑夜，可桑榆却觉得一道晴日霹雳砸在头上。

她怔楞在原地：“什么意思？”

“意思是，沈芙榆便是你一直以来在寻的血脉亲人。”

“而主子从救起你那时起，便知晓你的身份。刻意瞒下，是为了把你培养成手里的一把刀，为他所用。”

“昨日那碗朱砂泪，也是主子怕你见到沈芙榆后，察觉到自己身世，从而生起叛逆之心，才赐你喝下的。”

项南一字一句如同刀割：“桑榆，你还不明白吗？主子对你根本就没有……”

“别说了！”桑榆急声打断他。

怎么可能呢？

司烨明知道她有多想找到家人，怎么会瞒了自己足足十二年！

一瞬间，无数种情绪悉数袭来，急火攻心，她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倒下。

再醒来，已是翌日。

桑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知道自己回到了凤仪宫。

刚要起身，背后烧灼般的疼起来。

头顶同时响起道低沉的声音。

“躺好，现在还不能起来。”

桑榆一怔，偏头看去：“主子……”

司烨坐在床沿，嗓音淡薄：“昨夜事，可知错了？”

他来，竟不是为关心她伤势吗？

方才见到他的点点欣喜刹那间消失殆尽，桑榆垂下乌黑睫羽：“……知错。”

“知错便好。”司烨睨着她，“若再犯，便不只是三十廷杖。”

桑榆无声咬住嘴唇：“属下明白。”

话落，殿中一阵寂静。

司烨看着桑榆，倏地淡淡出声：“你的面具呢？”

桑榆顿了瞬，有些不解。

但还是从怀中拿出那个一直贴身携带的金色面具。

司烨接过，修长手指在纹络上摩挲了片刻，而后亲手将它戴回了桑榆脸上。

“你可想回家见见父母？”

桑榆愣住：“主子……”

司烨眸中似有温柔流过，可说出的话却仿若冰刃。

“朕可允你回去，代价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第四章

桑榆如坠冰窖，四肢都仿佛被冻住。

亲手杀掉自己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桑榆攥紧手指，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

司烨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神色，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你不必知道为何，只需回答，去还是不去。”

隔着半张面具，桑榆与司烨四目相对。

相识十二年，她知晓他行事狠厉，却不想……竟狠厉到如此地步！

那是自己的血脉亲人，生身父母！

即使十二年未见，她也做不到……

桑榆咬唇，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不止：“若我不去呢？”

司烨目光一瞬凌厉：“那便由你的命来抵。”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凤仪宫。

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桑榆如坠深渊。

殿门大敞着，寒风卷着雪花呼啸吹进屋内。

桑榆浑身战栗，可觉不到冷。

因为她的心更冷。

抬眼望着这凤仪宫，她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住在这里又如何？司烨想娶的人不是自己，怜爱的人更不是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桑榆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凤仪宫。

漫天飘雪中，她沿着大红的宫墙往前走，一步一茫然。

忽然，眼前出现一抹艳色。

“桑姑娘？”

桑榆怔怔地抬起头，只见一方纸伞下，沈芙榆明眸皓齿。

分明是一样的脸，命运却截然不同。

咽下喉间涩意，桑榆微微颔首：“见过沈小姐。”

沈芙榆浅浅一笑：“我听司烨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忠心的暗卫。”

桑榆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这时，脸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暖。

沈芙榆葱白手指抚上桑榆脸上的面具：“这面具好漂亮。”

“我家中规矩甚严，爹娘从不准我像桑姑娘这样装扮。”

“不如今日我们互换衣衫，让我放肆一次，桑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

桑榆想拒绝，眼前却划过司烨漠然的脸。

若是得罪了沈芙榆……恐怕他也不会高兴。

最终，桑榆还是没有拒绝，跟着沈芙榆回了储秀宫。

片刻后，两人各自从屏风后出来，已然互换了衣衫。

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沈芙榆上下打量了桑榆一番：“桑姑娘，你这样穿很好看，以后也要多穿些女儿家衫裙才好嘛。”

这是跟在司烨身边以来，桑榆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有些不适应。

刚要说些什么，殿门被人一把推开。

司烨大步走进，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桑榆脸上，神色陡然冷沉。

桑榆心一颤，刚要行礼。

却见他直接走到沈芙榆身边，抬手摘掉那面具，狠狠摔在地上。

“阿榆，这东西太脏，不衬你。”

桑榆浑身狠颤，心脏好像被人攥成一团，疼得无法呼吸。

她怔怔的望着地上碎成几片的面具，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脏？

的确，那面具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自然是脏的。

可它也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啊！

桑榆颤抖着手，想要去将那面具捡起。

脖颈上突然袭来一阵大力。

司烨掐着她的脖子，眸色狠厉：“你以为哄着阿榆换了身份，凭着这张和她相似的脸就能偷天换日，朕便认不出来吗？”

“桑榆，若你再敢妄为，朕定亲手——杀了你！”

第五章

话落，桑榆被司烨狠狠甩开。

她背脊撞上桌角，砸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心口更疼。

可司烨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转身揽上沈芙榆的肩，声音温柔似水。

“阿榆乖，朕让人给你拿件新衣换上，那件不要了。”

沈芙榆点点头，随他离开。

转身前，她瞥了眼趴在地上失神的桑榆，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待司烨与沈芙榆离开之后，项南走进将桑榆扶起。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桑榆说不出话，只能沉默。

见她如此，项南心知劝不了，只好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窗外天光渐暗。

月色下，桑榆失神地看着手中破碎的面具，心口如万箭穿过般疼。

她视如珍宝的东西，却被弃之如履。

于司烨而言，自己和这面具是不是也没分别？

一夜无眠。

之后几日，桑榆都在凤仪宫中养伤。

司烨没再传召过她，更未来过。

一晃半月过去，桑榆坐在院中，浑身却倏地疼起来。

她额上冷汗不止，才想起，应是体内的朱砂泪毒发了。

冬月的夜，漫天飞雪。

桑榆扶着宫墙，朝议事殿踉跄地走去。

可她身上剜心剖骨的疼，几次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最后耗尽力气，桑榆是咬着牙爬进殿中的。

议事殿内，司烨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桑榆迎着他冷冽的目光，心底一颤。

他知她会来，所以一直等着吗？

来不及思索这些，桑榆痛苦地去抓司烨的衣角。

“请主子，赐我解药……”

司烨瞥了她一眼，将桌上小瓶随手丢下。

仿若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桑榆咬咬唇，费力伸手去拿。

刚打开木塞递到嘴边，却听司烨冷声道：“服了解药，就去除了沈家。”

闻言，桑榆的手骤然顿住。

那一瞬，好像所有疼都褪去。

她怔怔地抬眼，与司烨四目相对。

可只在他眸中看见一片冰冷。

殿内寂静无声。

桑榆疼得眼前模糊，半晌，她咬着牙，将解药缓缓放回司烨脚前。

这一动作彻底点燃了司烨的怒火。

他俯身钳起桑榆下颚：“你宁愿暴毙，都不肯去杀了沈家夫妇，为何？”

桑榆缓缓攥紧发颤的手指，垂下的乌黑睫羽一颤。

“原因……主子该比我清楚。”

司烨眸色一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殿内烛火噼啪烧着。

对峙之际，桑榆喉间倏地涌上一股腥甜，她没忍住，吐出口黑血。

毒已逼近心脏，桑榆狼狈的蜷缩在地上。

之前摔倒沾染在衣上的雪，此刻化作冷水，浸透薄衫，和这遍布全身的痛一起折磨着她。

可即使如此，即使解药就在一步之遥。

桑榆都没有服软。

时间流逝。

她眼前越来越晕眩，整个人仿佛正在被拽进黑暗。

就要阖上眼时，殿内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项南单膝跪地俯首。

“主子，大理寺卿沈家全府上下七十八口人，除沈小姐外，皆已斩杀！”

第六章

沈家七十八口人皆已斩杀？！

那沈家夫妇……

桑榆狠狠怔住，眼眶刹那通红。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司烨淡淡地扫了眼桑榆，再瞧见她眼里的死寂后，心一震。

但只一瞬，他便收回视线，看向项南：“别让她死了。”

话落，大步离开大殿。

眼见着他背影消失，项南忙站起身，拿过瓷瓶将解药喂给桑榆，而后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冬日，京城内的雪还在下。

桑榆坐在窗边，失神地望着炉中时明时暗的炭火。

寻了十二年的父母，竟是连面都没见上，就天人两隔！

而司烨，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曾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