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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远山：“……什么？”

白霜放下小黑狗，接话说：“旅座，我们大小姐杀了周琮令派去刺杀的刺客。”

盛远山那双深邃幽静的眸中，瞬间起了风浪。

他震惊看着裴珩之：“你？”

“上次多亏舅舅带了我去射击场，否则我也没办法。”裴珩之道。

——虽然最后教她射击的是谢沁；枪也是谢沁送的。

“你杀了人？”盛远山又反问。

裴珩之点头。

盛远山：“你、你现在会害怕吗？”

裴珩之摇摇头。

盛远山细细看她。

裴珩之的神色，堪称平淡，几乎无波无澜。

而她的性格，那般贞静温婉，她怎么敢杀人？

可对裴珩之来说，用手枪杀一个杀手，比亲手将刀子捅进姜云州的心口简单多了。

“……如果你需要疏导，可以和我聊聊。”盛远山说。

裴珩之：“我会的。”

她请盛远山到屋子里坐，盛远山却摆摆手：“我也晒晒日光。”

冯妈搬了个小锦杌出来，递给盛远山。

盛远山和裴珩之坐在一起，看着白霜逗小黑狗。

“这是罕见的大狼狗，如果养好了，站起来能有一米八高。阿钊送的吗？”盛远山说。

裴珩之：“……是的。”

“挺好，看门护院。”盛远山说，“糯米要是不方便养的话，我带回去。”

“不会，它们俩相处得挺好，小黑很黏糯米。”裴珩之道。

闲聊几句，盛远山又问起万锦饭店的事。

很多事，裴珩之不方便告诉他。

比如说，前世她和周君望私交很深。

周君望时常和她见面，而她性格寡淡少言，总是他寻话题和她聊。

他说过，他父亲被刺客打伤脖子，半死不活了挺长时间。

“……他幸好没死，否则我们家就要倒了，我估计会被追杀；然而他又神志昏沉，青帮人心惶惶。

那六年，我生不如死。我很害怕老头闭眼，我在帮内无法立足。明知他痛苦，也要请名医吊着他的命。

六年，我睡觉都只敢半闭着眼睛。我也伏低做小，拉拢打压，直到我彻底站稳了脚跟。”周君望跟她说过。

裴珩之安慰他。

他没话找话，见裴珩之对这件事感兴趣，又告诉她：“那个杀手，灵蜂，他借助这件事在道上有了地位。

他现在在东北，投靠日本人，北城好几位高官，死在他手里。真是个畜生！”

他还拿出灵蜂的照片给裴珩之看。

“他特擅长伪装，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是他早年的一张照片。看这颗痣。”周君望还说。

裴珩之当时问他：“你想报仇吗？”

“我想，但我其实不敢。他很厉害，又在暗处，我担心他把我作为下一个刺杀对象。

他早年手法不太成熟，我阿爸才勉强躲过一劫，留下半条命。他现在刺杀很厉害。”周君望说。

周君望又告诉裴珩之，“北城的万国饭店，三百守卫的军阀，悄无声息死在房里，只留下一个灵蜂的标记。”

“他很棘手。”裴珩之道，“他为什么替日本人办事？”

“日本人给钱多。”周君望说。

裴珩之就懂了。

她最大的特长，就是记忆力过人，而且她和周君望的交往，是在她重生前几年，记忆更深刻。

她总记得周君望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老照片其实挺模糊的，杀手灵蜂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挺高大。

故而在万锦饭店被他撞一下，裴珩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第二眼才能把他和旧照片的人对上。

那时候她就想，她要杀掉这个人。

而很凑巧，杀手灵蜂故意撞她，把奶油蛋糕撞在她的围巾上，想要做成和她悄悄接头的假象。

脏水，会泼在她身上。

那她不客气了。

裴珩之对着盛远山，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说：“当时察觉到不对劲，就提醒了周大公子。”

“他信你？”

“我们在这之前，见过他。”裴珩之说。

“你们？”

“我和大哥，我们去了周大公子的歌舞厅。”裴珩之道。

她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故意叫他‘君爷’，假装说错话，其实想取信于他。希望将来能用得上他这个人脉。

不成想，真的有了效果。这次我跟他说有刺客，请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帮了。”

盛远山笑：“你？”

“我看上去很傻，不会耍心机是不是？周君望也这么想。”裴珩之说。

盛远山：“……”

“不管怎么讲，我这次逃过一劫，没有被周琮令算计到，还当面救了周龙头。

周龙头若是不表示一二，那我等大哥回来，让他带着我上门，去骂周龙头忘恩负义。”裴珩之说。

盛远山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乎很少这样笑，笑得开怀极了。

日影西斜，黄昏金芒照在他脸上，他神色璀璨，满面容光。

裴珩之也跟着笑了。

第129章 我走不出去的

夕阳西垂，灿红霞光褪去最后一缕颜色，屋子里开了灯。

灯光从五彩玻璃窗照出来，庭院花草沐浴色泽斑斓的光，鲜嫩欲滴。

盛远山起身告辞。

裴珩之挽留：“舅舅吃了晚饭再走。”

盛远山：“不了，寺峤不在家，恐不太方便。”

裴珩之微讶。

继而她才反应过来，盛远山的拒绝，才是正常人该有的礼节。

不是每个人都像谢沁那么无赖。

裴珩之送他到弄堂口。

盛远山满心的话，欲言又止。

裴珩之却主动问了他：“舅舅，上次为何要和大哥打架？”

“他没说？”

“没有。”裴珩之道。

盛远山：“舅舅教训外甥，平常事，我们没打架。”

裴珩之微微咬了下唇。

“你会觉得我自甘堕落吗？”她突然问。

盛远山没想过和她谈这件事，镇定神色中，闪过一缕慌乱。

他摇头：“不会，不是你的错。”

“我恨姜寺峤，我也讨厌姜家，但我没想过离婚。”裴珩之说，“所以，舅舅没必要替我出头。”

盛远山的心，凉了半截。

他听懂了裴珩之的意思。

“我还以为，上次劝你的话，你听了进去。”盛远山说。

裴珩之：“对，我的确听了进去。某一天我如果走，舅舅应该明白，姜家的人是死在了我手里。”

盛远山倏然意识到，他想偏了。

他猛然看向她。

弄堂口的光线黯，他看不清她表情。

她似蛰伏在深夜的狼，安静中藏匿着凶狠。

“舅舅，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是珍珠。这世上很多首饰，你唯独送了我珍珠。”她喃喃。

“……是，珍珠配你，你肤色好。”他道。

“我并不配。”裴珩之道，“舅舅，我只送你到这里了，再会。”

她转身，快步回去了。

话只说到这里，你想懂自然就懂；路只送到这里，我的世界你走不进来，我也走不出去。

裴珩之小跑着回了松香院。

她特意叫过白霜：“你跟院外的副官们说一声，不可传消息给少帅。这件事，不必打扰他。”

白霜：“可青帮的人……”

“我搞得定。”裴珩之道。

白霜点头：“好。”

裴珩之把勃朗宁还给她：“见了血，往后会更灵光了，还给你用。”

白霜接了过来。

后半夜，姜公馆众人才陆陆续续回来。

大老爷原本在乡下陪小姨太太的，特意回城参加订婚宴，想要巴结青帮。

结果，周琮令被抓了，姜家所有人当成他同党，被青帮的打手们审了好几个时辰。

差点都要动刑。

大老爷气得骂大太太：“你办的好事！”

大太太脸色灰败。

章清雅神色怔怔的，脸上还有残妆，穿着雪白订婚裙，明明时髦又出风头，此刻像孝服一样裹着她。

她的脸比衣服更惨白。

大老爷又说章清雅：“我们养了你十几年，把你当亲生女儿，结果你像个扫把星！姜家留不得你， 你得走！”

“不，不要！”章清雅哭道，“我没地方去，姑父。”

“你去北城找你父亲和兄长。”大老爷说。

章清雅：“我长这么大，就见过父亲两次；兄长们都成家了，我去了投靠谁？”

大太太也痛哭：“老爷，我的腿都废了。您看在我一个废人替您操持庶务的份上 ，让清雅留在我身边吧。云州没回来，清雅是我唯一的孩子呀。”

她又去跪老太太，“姆妈，您说句话，儿媳给您做牛做马了！”

老太太心烦。

她说儿子：“你这个不中用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只想着骂老婆孩子！青帮那边，还没善了！”

又说，“周琮令是刺杀龙头，周堂主家要倒了。我们和他家一向走得近，又让清雅和周琮令订婚，还有……”

还有孙媚晴是周琮令的情妇。

老太太话音一转，没直接说，“你摘得清吗？这个时候，赶紧去想门路，不要被牵扯进去，而不是家里内讧。”

大老爷如梦初醒：“姆妈说得对。我先出去找找